只要一想到母親親手為她戴上脖子的祖母綠進了胡順官所在的錢莊,她就氣不順,更別說這男人還在背後查探她的感情之事——那是四小姐最不能容忍別人觸踫的一塊心病。
「什麼胡大恩人,他是你的恩人,你跟著他過啊!」
「他幫我在錢莊找到了工作,有了這份活,起碼咱們倆不用坐在這里等著餓死了,可不是大恩人嘛!」這女人怎麼這麼不懂事?
「那是你的恩人,不是我的,這是我的家,我不歡迎他坐在我的家里。」什麼長得像他的一位故人——沒想到這種蹩腳的泡妞方法在清代就有了,「你要是再在背後道是非說長短,你也跟他一樣,給我出去。」
第二章安身立命(2)
都到了這個時候,這女人還在這里擺譜充胖子,言有意不客氣地跟她翻臉,「我說我的四小姐,麻煩你搞搞清楚。我現在不是你的下屬,不靠你給我發薪水了。說不定,你以後還得靠著我吃飯呢!拜托你以後跟我說話客氣點。」
四小姐滿面茫然地瞪著言有意,不敢相信他會用這種口氣和這副態度跟她說話——這家伙干嗎?想造反嗎?
他曾無數次地在夢里用這種態度配合以上措辭大罵她,沒想到真的說出口,心里還真有點怯怯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爽快!實在是太爽快了!
瞪著我干什麼?你再瞪我,我也不會怕你——言有意理直氣壯地瞪回去。
兩人在眼神中僵持不下,片刻之後,四小姐一扭頭——走了。
這這這……這是什麼意思?
言有意傻愣愣地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忍不住喊道︰「你……你這麼晚了,還出去?沒……沒路燈容易摔哦!」
她頭也不回大步流星朝外走。
言有意緊張地跟到門口,見她還不停步,這會子真急了,「你到底去哪兒啊?」
「找工作養活自己——我不吃你的飯,也不受你的氣,更不領那個胡大恩人的情。」
她一扭頭,消失在清朝的夜色中。
沒有路燈的夜晚黑極了,天上的月色依稀照著腳下的路,仍是不甚分明。她一路走來,亮堂堂的亭台樓閣不是秦樓便是楚館,遠遠的便能聞到脂粉香氣,光是那股味便足以把七尺胖男人給燻倒了。
嘴上說要找活,遙望著歌舞聲聲的出處,她的腦中更顯茫然。
若此刻身在屬于她的那個年代,就算沒了集團的身份,少了與身俱來的那麼些財富,她依然可以靠著學歷、能力、資歷找到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即便無法大富大貴,養活自己還是綽綽有余。
可惜,身在清代,她這樣的女子可以做些什麼呢?
靠著言有意沒尊嚴地勉強活著,還是索性像個叫化子似的卑賤地捱著日子?
她不要,這樣活一輩子,那還不如在墜入西湖的瞬間死了算了。
如果再一次墜入西湖,不知道是否能再一次穿越時空,回到那個屬于她的年代?她有種躍躍欲試的心動……
站在西湖邊,那一剎那,她的腦子空蕩蕩的,兩只腳像有自己的意識,慢慢地……慢慢地向湖水挪去,鞋底已濕,她仍是渾然不覺,依舊朝水邁去,一步一步……
「姑娘,何事讓你如此想不開?」
一雙靈巧的手摟住了她的腰,沒等四小姐借著月色看清來人的面目,那雙手微使巧勁,她整個人被帶著飛上了湖面,飄飄然飛到湖上停著的一艘精妙畫舫中,動作之快讓她以為自己在拍武俠片。
可不跟武俠劇似的嘛!她居然飛起來了噯!
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四小姐定楮看向那位帶她飛起來的人——面白鼻挺,目光炯炯,站立于船上身姿挺拔,英氣直逼人心。
「你……」
「要不是本少爺,這會兒姑娘該掉進西湖,污了這片水了。」
那人說話時聲音粗啞,有點像到了變聲期的小男生。听這聲,四小姐「噗嗤」一聲倒是先笑開了,那人看在眼里頓時失了主張。
「你笑什麼?」一個求死之人忽然笑開了,今夜莫不是救了一名瘋子?
那人瞧著她的眼神甚是驚恐,看在人家好心救她的分上,四小姐忙擺擺手解釋︰「我笑你明明是個女兒家,還一口一個本少爺,故意粗著嗓子裝男人——奇怪死了。」
「你看得出我是女兒家?」粗啞的嗓音不見了,轉瞬間變換成清脆的女兒聲,「你當真看得出?你怎麼會看得出呢?不可能啊!你不該看得出的啊!」這女扮男裝自稱少爺的怪人滿臉堆著不信,「我一身男裝出出入入好些年,就沒人識得我是紅妝。」
那該說她扮得太好,還是古代的人太過單純?四小姐忍不住戳穿她的漏洞︰「你雖是一身的英氣,可你沒有喉結,不是女兒家,難不成是太監?」
「可我也沒有耳洞,一般女兒家都有耳洞的。」說了這麼久還沒認識一下呢!帥氣的小泵娘搶先開口,「平時大家稱呼我酣少爺,你認出我的女兒身,跟我的家人們一樣叫我‘酣丫頭’好了。」
「我的家人叫我……」她一身貧民打扮,再自稱四小姐實在不像,「我姓烏,家中排行老四,你叫我阿四吧!」
「阿四?」酣丫頭試著叫了叫,「阿四!阿四——叫著就親切,我好像跟你特別投緣。」
在屬于四小姐的那個年代,家里堂兄弟、表姐妹倒是一大籮筐,可一來她忙于經營家族生意,二來那些兄弟姐妹一個個盯著她下面的位子和集團年底的分紅,親情早已成了最最淡漠的東西,面前這位憨直頑皮的酣丫頭倒是激起她無限好感。
四小姐無意識地冒出一句︰「大概我跟你一樣沒打耳洞吧!」
酣丫頭盯著她的耳朵仔細一瞧,「還真是的噯!你怎麼會沒打耳洞呢?」
「為什麼一定要打耳朵?耳朵上有很多穴位,弄得不好會傷到自己的五髒六腑。」真正的原因是——她怕痛啦!
她這麼一說,正對了酣丫頭的胃口,無限崇拜頓時升上心頭,「阿四,你懂的可真多,跟那些沒見識的女人完全不一樣。你家里一定非同尋常吧!」
「我家經商的。」
經商?瞧阿四的見識的確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可看她這一身粗布爛衣,可不像出自富貴人家,「你家……如今敗落了?」
阿四沉靜了片刻點頭對曰︰「算是吧!」她在這個年代連家都沒有,可不是徹底敗落了嘛!
「你到湖邊尋死是因為這個?」酣丫頭問得小心翼翼,她可不是真的憨傻之流。
尋死一說,以阿四視尊嚴為上的性格才不會承認呢!但又不能告訴酣丫頭,我想跳進西湖,看能不能再次穿越時空,回到屬于我的那個時代。
她隨口找了個托詞︰「我只是借著湖水的沁涼想讓腦子清醒一下,想清楚家敗落了,我今後的生活該如何繼續下去。」
「你沒地方去?」
阿四剛想否認,心中藏著火熱的酣丫頭立刻拉起了她的手,「去我家吧!我阿爹總說我成日里混在男人堆里,身邊連個閨中密友都沒有。我不愛跟那些腦子里只裝著三從四德、夫家公婆的女人混在一堆。可你不同,你是這世上難得一見有見識有膽識的奇女子,今日難得遇上了,我定要綁你去我家做客。」
「只怕是不大方便吧!」她根本還沒搞清楚這酣丫頭是什麼來頭,就隨隨便便跟她去家里,阿四怎麼想都是不妥。
怎奈,身在賊人的船上,不擅游泳的阿四只能屈從在酣丫頭的熱情攻勢下,被迫上了她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