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難不成他沒富個兩年,他的黃金帝國就土崩瓦解了?
「你猜他會不會苦熬了五十多年,直到七八十歲才過上好日子?」
媽呀!七八十歲?言有意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看到胡順官變成紅頂商人胡雪岩。
「你知道他一生是否獲罪,是否罪及家人朋友?」
這個……
言有意心中的小蹦敲得更響了,莫不是胡順官好日子沒過多久,就被滅九族了吧?
阿四倩然一笑,扭頭便走,急得言有意趕緊追上去,「我的四小姐,我高貴無比、德才兼備、完美無缺的四小姐,你就行行好告訴我,那個胡雪岩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啥時富起來,什麼時候倒霉,人生結局如何吧!」
她雙手一攤,壞心眼地揚起嘴角,「很抱歉,我這個學經濟的只知道大概的歷史,怎麼可能清楚地記得一個人的生平呢?」
「他到底什麼時候發家的呢?不會到七八十歲吧?應該不會哦!可要我等到五六十歲,我也受不了啊!餅幾十年的苦日子,就為了換老來那十幾年的富裕有什麼用?老了老了,一身的病痛,想吃吃不了,想玩玩不動,富跟窮又有什麼區別?不行不行,我得趁著年輕,身體尚好早點發家致富,這才對得起我來到世上這輩子……」
「你唧唧咕咕在說些什麼呢?」
酣丫頭遠遠地就看到貨倉旁邊蹲著個男人,一個人塞在那里嘴里還不停地嘮叨著,比個女人都嗦。
言有意正煩著呢!懶得搭理她,站起身扭頭便走。在這漕幫的地盤上還沒誰敢沖他甩臉子,酣丫頭火大地追上前去。
「喂,你是新來的吧?看到我連聲招呼也不打,你知道我是誰嗎?」
言有意才不關心她是誰呢!除非她能記得胡雪岩的生平,最後一點一滴全都記得清清楚楚。然,這是不可能的。
他揮揮手,擺出一副不跟小孩子?嗦的姿態,「小泵娘要扮家家到一邊去,別在這里瞎折騰。」
他居然也看出她是女扮男裝?!這還真奇了怪了,從前不知道她身份的人,沒一個認出她是女兒身,如今幾日之內,先有阿四在前,後有這個超有個性的男人在後,居然一眼就看出她是個愛裝男人的姑娘家。
好玩,這人實在是太好玩了。
酣丫頭興致來了,抓著言有意的手不肯讓他走,「你叫什麼名字?是幫里哪個堂的屬下,說來听听。」
「你是誰啊?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在言有意眼里,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算不得女人。他一個大男人滿腦子發財致富的念頭,哪有心思跟小女孩玩?
「我是酣小姐,漕幫大小姐——不過我更喜歡當漕幫大少爺。」酣丫頭略帶得意的聲音自他背後響起。
她本以為報上姓名身份之後,言有意對她的態度會來個大轉變。沒料到這男人只是瞥了她一眼,仍舊蹲在那里想著自己的苦心思。
「喂,我是漕幫大小姐,以後要掌管整個漕幫,你身為漕幫的弟兄,居然敢對我不理不睬?!」
擺在面前的分明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整天沒事干就知道瞎折騰的無聊千金。言有意在現代社會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人,最羨慕的也是這種人。
誰讓他沒那個命,沒辦法投身在好人家。那種人家的孩子不用吃苦受累,一生下來就注定大富大貴,每天睜開眼只要想著我怎麼花光爹娘老子留下的錢。怎麼花得高興,怎麼花得刺激,怎麼花得與眾不同就怎麼折騰錢。
多美妙的人生啊!
睇了酣丫頭一眼,他從唇間擠出一個「哦」字,听在酣丫頭的耳中充斥著不屑。
他居然不屑她噯!
自打她落地起,仗著她爹的威名,就沒人敢不屑于她——這人……好好玩!
酣丫頭擠啊擠,硬是「小」臉皮厚地擠到他身邊,「你叫什麼?」
「言有意。」好歹人家也是他老板的女兒,給點面子吧!
「你可娶妻了?」
「怎麼?你想嫁我?」他存心逗這個小丫頭。
沒想到酣丫頭極干脆地點著頭,「好啊好啊!你去向我阿爹提親好了。」
「啊?」
言有意張著嘴巴差點沒吃進蒼蠅去——現在,到底是誰在逗誰啊?
阿四找到胡順官的時候,他正在埋頭扛貨。做了十多年跑街,除了拎銀子,沒干過什麼辛苦活。如今扛著重物幾個來回走下來,他已是氣喘吁吁,頭暈眼花直不起腰來。
要這樣的人在漕幫跑船,不僅是委屈了他,也是看輕了漕幫。只是,阿四心里自有打算。
「胡順官,你跟我來一下。」
她領著胡順官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在清代只能稱做書房——招呼他坐下,先遞了杯水讓他喘口氣,再提正事。
「這里的活干著還習慣吧?」
「說習慣是假話。」他這一身的虛汗騙得了誰?
經歷了王有齡這麼一檔子事,他倒還是如此寬厚本分,這樣的人倒也少見。跟他還繞什麼彎子,阿四索性挑明了說︰「若說跑船干苦力,你這樣的人我招進漕幫,根本是在浪費威爺的銀子。」
「你已經想好怎麼辭掉我了?」他平心靜氣地望著她,沒有發怒,也沒有一點要她感恩回報的意思。
他處變不驚的個性倒正是她看中他的地方,為他面前那盞已空的茶盞里加滿涼水,她知道他只想牛飲,不會品茶。
「在我招一個人進漕幫之時都不知道他能做什麼,干不了什麼,那便是我的失策了。我很清楚你沒有干苦力的本錢,但你卻有我想要的財商。」
「難得四小姐如此看得起我。」
拍馬屁的話,她在現代听得太多,來到清朝還是多做幾件實事吧!
「你也知道,以前漕幫是收了人家的錢,從杭州往別處運貨,回來的時候大多跑空船。這樣浪費時間,也浪費人力。我想從這趟運生絲的生意開始,咱們漕幫接兩頭生意——運著杭州的貨去別處,再將別處的貨運回來。這回運生絲去廣州,我就要打響這第一炮,不僅要打響,還要打得漂亮。」
阿四將心里的盤算一一說給胡順官听︰「廣州那邊有很多洋貨行,你運生絲抵達之後,讓跑船的弟兄卸貨,你就去洋貨行打听,進些時下流行貨。要質好價廉的,你做了這麼多年的跑街,討價還價的事一定在行。跟那邊的商行說,咱們是做常年買賣,要他價格給低點,下回咱們接著照顧他生意。另外,你把這些單子給我貼到廣州的大街小巷去。」
胡順官接了來一看,厚厚一疊紙畫著一模一樣的東西。像是水墨畫,可畫上又寫著一排排手掌來大的字,什麼——有貨運找漕幫,通信地址……
在她面前,他好像掉進了另一個國度,根本搞不清楚她做的這都是什麼,「這是干什麼的?」
「這叫廣告——平面的,還有視頻廣告、網絡廣告——當然,這里是做不了了,只能借點平面廣告稍稍宣傳一下,現在還沒有報紙,只有大清官員之間有邸報可互通消息,但那完全被朝廷掌控,我沒辦法在那上頭做廣告。」
她自言自語說了一大通,不小心瞄到胡順官,他那兩只眼楮是越來越迷茫了,顯然是被她給整暈了。
這麼深奧的東西,他一個古人是絕不可能弄懂的。阿四可憐地望著他,算了,還是說回正題吧!
「你別管那麼多,照我的意思把這些單子貼到廣州的街上去——記住,哪兒熱鬧貼哪兒。另外,你再帶著兄弟們逛一逛廣州的酒樓、茶館,四處說咱們漕幫接廣州的生意,有運貨到杭州的生意,再低的價錢咱們也跑。」她頓了一頓,赫然想起,「妓院是一定要去的——那里南來北往的商人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