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費了好大的氣力將那鍋面片湯端到她的面前,青燈累得連擦汗的力氣都沒了。
她毫不客氣地拿起大湯瓢,舀了滾燙的面片湯就往嘴里送。吃下大半鍋,她才有工夫搭理他一小會兒,「你不吃嗎?」
「你慢用吧!」光看她那狼吞虎咽的模樣,他就飽了。
既然他不跟她搶,惹衣決定適當放慢吃的速度,這樣可以多吃一點進肚,誰知道什麼時候她又要繼續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的壞日子了。
目光躍過那口大鍋,她瞟了他一眼忽而問道︰「如果我做了那些人的主子,是不是就一輩子不愁吃穿了?」
這就是她對重新登位的那點點想法?他還以為她會或喜或憂好一陣子呢!
是我笨——青燈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本來就不該對她抱以過高的期望。這種成天想著怎樣吃飽,怎樣保證下一頓不餓肚子的人哪有那麼多可供使用的多愁善感?何況她才幾歲?十二、十三?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認命地問她︰「那些長老是怎麼告訴你的?」他總要搞清楚目前的狀況再給她出主意,是他找到了她,他總覺得自己有義務對她負責。
第十五章招魂(2)
惹衣很努力地回想著長老們那些言語,最終只總結出這麼幾句︰「他們說了一大堆我的不知道哪代祖宗的輝煌史,然後痛哭流涕地告訴我不知道哪代祖宗被滅的真相,最後請我奴役他們,請我做御臨王朝的最高統治者。然後我就會永遠不愁吃穿,永遠不會挨凍受餓——我是這麼理解的。」
理解有偏差,可大體意思不錯——青燈猜也猜到了那幫加起來上千歲的老人家都在怎樣蠱惑她。
只可惜那幫老家伙沒弄清惹衣的軟肋所在,她是那種丟出一塊餅,她馬上會緊隨其後跟過來的人。
御臨王朝正主——這頭餃在惹衣心中更像是千千萬萬,永遠吃不完的面餅。
她要的,只是永遠不會餓肚子。
長老們一定沒有告訴她,如果復國失敗,就算有數不盡的餅放在她的面前,她也會沒有嘴來吃。
是他把她帶回來,是他將她交給那幫要為御臨王朝更正主人的家伙,他有義務為她展現最真實最殘酷的權力之爭。
「惹衣,你听著,你的確是御臨王朝真正統治者的後裔,也許是唯一尚存的血脈……」
說著說著青燈的腦子里忽然鑽出一個怪異的念頭︰或許御臨帝彷孝還有其他的後人也未可知。畢竟經過了這麼多代,從根上算起哪里長出個枝杈來也不奇怪,這樣惹衣就不用背負復國的重任了。
我在為她尋找出路——這念頭如平靜的海面升起颶風,轉瞬間將他的心情攪得一塌糊涂。
他替步忍找到她,只是為了索得她掌心里的血,她的未來又與他何干?
他的靜默讓她很不習慣,丟下手里的超大湯瓢,她去扯他的衣裳,「青燈,也許後面是什麼?」
也許後面什麼也沒有,青燈搖搖頭,甩掉腦中那些泛著泡泡的麻煩,繼續說道︰「當今握著御臨王朝大權的人是御臨王,奪你們家皇權的人是他的曾祖父。他們這一支統治御臨王朝已有幾十年——雖然每一代的帝王都很短命,可好歹也撐到第四代了,不知道是不是八神獸在作怪——這個當我沒說,我想說的是……」
她睜著大大的眼楮看著他,一直看著他,卻看不懂他究竟想說些什麼。
他自己都懷疑自己究竟想說什麼,吞了吞口水,他決心以最直白的方式告訴她他的擔憂,「復國之路充滿危險,或許……或許會丟了你的小命。」
「你會陪著我嗎?」她干干地笑著。
換他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那就好了。」惹衣無所謂地繼續拿起大湯瓢,舀了滿滿的一瓢,遞到他面前。她笑眯眯地問他︰「要吃嗎?」
她願與他分享她的一切,只因這一切都是他帶給她的。
步忍再度進入聖壇已是十日之後,一團金色的光芒指引著他踏入其中,他知道流火的魂魄被聖巳的精魄招引回他的身邊了。
打開他設下的聖壇結境,她的身軀依舊飄浮在五彩斑斕的霧氣之上,安逸極了。
有一點小小的沖動,步忍撩起黑色的袍子飛身至霧氣之上,隨便躺在她的身旁,他闔上眼放任自己什麼都不想,什麼也不擔心地就這麼陪著她睡上一小會。
時間如霧氣流散,他的耳旁忽然冒出一個聲音︰「我的金山矮了……」
「啊?」步忍一驚,赫然睜開眼望著身旁的人兒,她正睜著大大的眼瞪著他呢!
謝天謝地,她的魂魄終于招了回來,而且她還是她,還是那個他所熟悉的流火小姐。
「流火,你覺得怎麼樣……」
「我的金山矮了。」她還是重復那句話。
對她醒來後冒出的這句話,步忍非常不解,「流火,你說什麼?」她不會睡了太久把腦子給睡壞了吧?她舌忝了舌忝唇角繼而說道︰「所有的金山都是我親手一點一點堆起來的,有多高有多寬我記得比誰都清楚,你取走的那十兩正好位于金山的頂端,我的金山矮了那麼一點點——我怎會不知道?」
這個……這個她醒來跟金山矮了一點點有什麼關系?他揉揉眼,實在不懂她話里的意思。
真笨!她白了他一記,「我睡著的時候你不是問我怎麼會那麼快就發現地下金庫中少了十兩金子嗎?」
原來是這個哦!他恍然大悟,下一刻他驚道︰「你听得見我說話?」
他用精氣困住了她的魂魄,等待她的復活。沒想到她身體沉睡,魂魄卻坐在一旁靜看著他的付出,「那你不是知道,是我……是我拿了你十兩金子?」
「早就知道了。」要不然她干嗎不對天哭不對地哭就對著他哭,就是要用眼淚逼他還出那十兩金子。完了!他縮起脖子半天不敢動彈,堂堂術士,輔佐幾代帝王的帝師居然偷人家一個小泵娘十兩金子,還給事主知道了——丟人哪!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丟人丟得他都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不過你已經還我十兩金子了,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她很大方地沖他擺擺手。
步忍極快地眨了下眼,然後命令自己迅速咧嘴笑起來。他決定這輩子都不告訴她,那十兩金子是他指使魔獸從她店鋪里搶過來的。
不能說,打死也不說。
所以,趕緊轉移話題。
他親了親她的耳垂,在那里輕聲問道︰「睡好了沒?睡好了我們要起床嘍!」
在她尚未給出答復之前,他已帶著她飛出了霧氣,離開了如夢似幻的聖壇。
離開聖壇這一路,步忍對她說了她睡著的這段時日發生在他們身邊的大事。例如他們怎麼來的飛馬山,路上又如何帶回了惹衣和長驍以及惹衣的身份種種。
待他們走出聖地,重新沐浴在陽光下的時候,流火已做出了決定,「步忍,我得回霸聖金堂。」
「你才醒就急著去賺金子?」步忍忍不住勸她,「還是再多休息一陣吧!」她若現在就回去,定會發現他們留宿霸聖金堂地下金庫時偷偷用了不少金子。對于一個吝嗇鬼來說,這是比死更難過的慘況,她不追在他身後意圖謀殺他才怪呢!
「我要去找我娘。」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僅存的親人。
流火認真地告訴他,她臨死時穿越腦海的種種畫面。
「這次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在臨死前我發現令我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娘。這世上有賺不完的財富,可娘只有一個。等我賺到了那人要求的天下財富,也許娘就不在了,也許我就不在了。步忍,我輸不起。所以我要去見我娘,無論如何也要帶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