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淚 第11頁

是她把他給搞亂了吧!梓爺識趣地換個簡單點的話題跟她聊聊︰「那答兒,我想問你幾句話——那天你被擄上山,見到仇天命了嗎?」

那答兒點點頭。

「他長什麼樣?」

她又搖搖頭。

這可把梓爺弄糊涂了,「你不是見到他了嗎?」

「他蒙著面,我沒看清楚。」

「那他和二爺之間都說了些什麼?」梓爺急切地追問。

「那個人恨乜家的人,還說要殺了他,他的刀都砍下去了,好在一頭熊沖了出來,他……活了。」這已經是那答兒掌握的漢語所能表達得最完整的意思了,話雖听著古怪,大意梓爺已听懂了。「小叔,你在……懷……懷疑什麼?」她不笨,看得出他臉上復雜的神色。

他卻顯然不願對她這個「外人」再多說些什麼,「沒什麼,你好好歇著,成親那天會累壞的。」

安頓好這頭,梓爺又領了繡娘來給兩位新郎官做衣裳,宜幸只能在旁邊干瞪眼——自然是沒有他的份。

仔細點算著成親要用的物件,忙得一頭大汗的梓爺又掉過頭來叮囑兩位新郎官,尤其是宜馭。「你雖年紀尚輕,可成了親就該成熟穩重些了。你娶的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凡事多忍耐,有什麼不痛快的地方就跟小叔說。」

「小叔,你放心,我不會跟那答兒計較的。」他真正想說的是,跟個蠻婆子有什麼可計較的。

梓爺仍不放心地勸慰著︰「小叔也知道,這門親事對你而言太突然了,但小叔相信只要你用心跟那答兒相處,這會是一段美滿的姻緣。」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宜幸在旁邊看不下去了,「小叔,你搞得像親爹嫁女兒似的,你瞧你說的,連意棲都听不下去了。」

梓爺撇過頭,果然發現意棲神色不善。清瘦的臉上掛著幾分酸意,連眼底的光都是冷的。

宜幸還偏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搗搗身旁的意棲,他又朝老四呶了呶嘴,「主子成親,你怎麼不高興?莫不是你希望主子永遠不成親,跟你成雙成對吧?還是,你害怕這初來乍到的四夫人會虐待你?這個好辦,你干脆過來伺候我得了,反正我一時半會絕不娶妻。」

他不提還好,一提宜馭就來氣,「意棲他是伺候我的,可還不是成天跟在你後頭?外頭的下人都以為他是你的書童呢!」

「我對什麼都感興趣,就是對書提不起感情來。書童——還是免了吧!我少個玩伴,意棲你過來當我的玩伴吧!我喝酒,你彈琴給我當佐料。有空再陪我下下棋,逛逛醉春樓,尋尋古玩,日子過得多愜意。」

與之相比,宜馭可是半點也愜意不起來。

真是同為兄弟不同命哪!

外頭爺們間調笑不斷,里頭藉卉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梓爺跟宜寞商量後決定,讓她自宜寞的院子出嫁,嫁進宜世的屋內,宜寞這頭就算是她的娘家了。

這幾日,宜寞的院子里住了藉卉、兮時和玲瓏,還有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古怪。加之不時地有繡娘、喜娘進進出出,為新娘子準備出嫁的物件,這院子一改往日清冷的局面,異常喧囂。

好不容易逮到清閑,宜寞支走了下人,將一個紫檀小匣子遞到了藉卉面前。

「你伺候我這麼些年,臨出閣我也沒什麼東西好送的,這個給你,全當是我賀你成親之喜吧!」

「二爺,您這是……」她握著小匣子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壓根不要她那些感激的話,相依為命這麼些年,他們彼此的真性情唯有對方心里透徹,再說那些虛情假意的詞,听著都別扭。

藉卉留意到匣子上了鎖,鑰匙他並沒有一並給她,這份禮于他們之間仍舊是個秘密。

「二爺,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這些年你跟著我,不當說的話,你一句也不曾說過。」

那她就說了︰「你……可以放下過往的一切嗎?」

他靜默了良久,到底還是搖了搖頭。

這全在藉卉的意料之中,「所以……一切照舊?」

「一切照舊。」

那麼他們之間便再沒什麼可說的了。

「三天後,我就是你大嫂了。」所以,他們該遵循叔嫂間該有的距離。

宜寞識趣地退出房去,讓藉卉可以試穿她的鳳冠霞帔。穿過長廊,他遠遠地就看見天井里躺著一大塊「花布」,那花布的旁邊還有頭大白熊努力地用它肥厚的熊掌一下下拍著地上可憐的螞蟻。

他慢慢地走上前,橫躺在地上的「花布」連眼都沒睜就開了口︰「怎麼樣?東西送出去還沒落個好吧!」

他們之間的默契來得可真快。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表達感情,我愛一個人會成全她最完整的幸福,即使……即使是用最殘忍的手段。」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神中的狠勁可真不像平日里乜二爺表現出的那般溫文儒雅。

都說他是變色龍,人前溫和,人後比這安北城還陰冷。兮時噘著小嘴,酸不啦嘰地嘀咕著︰「我是誰?神卜兮時,我比神仙還神,有什麼我做不到的?用不著你那小匣子里的破玩意。」

如她所言,她可以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宜寞也懷疑她是否還有想要達成的願望,「你的願望是什麼?」

「要你永遠不離開我。」

「你做到了。」五年前,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她的這個願望就達成了,「我已經拿這一生同你做交換,你忘了嗎?我二十五歲以後的命是你的。」

「這個願望不同,我要你的心……永遠離不開我。」

風掀起她五彩斑斕的裙,她如在花叢中——笑得燦爛。

第四章爺們娶親(1)

自個兒掀起紅蓋頭,那答兒好奇地望著新房。不知從哪里冒出一股子香甜的氣味,她貪婪地多吸了幾口,順著香氣她看到了一叢蔥綠間瓖嵌著幾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它們長在水中間,羞答答地滋養著。

這兒,就是她日後的家了嗎?

中原人成親的方式跟滿人全然不同,可不管是什麼樣的方式,結局都一樣——那答兒成為了乜宜馭的妻。

這並不在她的預期之內。

她阿瑪那塔里妻妾成群,有些甚至連妾都算不上,被收了房便成了阿瑪的女人,不喜歡了也可當成禮物轉送給其他人,她額娘便是這樣的女人,額娘卑賤的身份也決定了她這個女兒不被重視。事實上,在府里沒有一個女兒是阿瑪喜歡的,阿瑪的孩子太多了,她甚至懷疑阿瑪連兒女們的名字都叫不上來。

所以當阿瑪說要選蚌女兒嫁到安北城來的時候,她主動請纓。既然那個家沒什麼可留戀的,還不如早點出閣。反正,早嫁遲嫁都是被當成阿瑪的政治籌碼,還不如遠遠地嫁出去,再也不用受阿瑪的控制。

另外一個吸引她的地方是乜家經商的背景,她在盛京見多了那些陰狠的朝廷官員,經商人家該簡單些吧!即便有些人事斗爭,仗著她滿人的背景,多少也得利些。

她把一切都盤算好了,獨獨料不到藉卉這個丫鬟的介入和那個討厭的白頭翁的出現。

行禮前,她悄悄地瞄了一眼取代她成為大夫人的藉卉,她一點都不像丫鬟,冷靜矜持的氣質像極了阿瑪的正牌夫人。伺候那答兒的老媽子們背地里常叨咕著藉卉如何誘惑大爺,如何利用謠言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如何順利地從丫鬟變成主子。

老媽子們說得有模有樣,連那答兒都不禁覺得那一切是真的。可無論是真是假,她到底還是嫁給了乜家老——乜宜馭——她自己選擇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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