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淚 第20頁

「我答應你。」整個乜家,如今唯一讓意棲放不下的只剩下他了。

宜幸的手攬過他的肩頭,意棲下意識地僵直了脊梁,很快就為他懷抱里的溫暖而放松。

斷袖分桃也好,龍陽之癖也行,不容于世俗也罷,他們就這樣彼此相依,永不分離。

第六章大兵壓近(2)

梓爺承諾宜馭的事很快就化為現實,不知道他費了多少口舌,總算請到宜世出面。兩人商議著預備前往盛京,打算借助宜世之前與滿清幾位大員的交情,無論如何也要討回那幾筆貨款。起碼,能討回多少是多少。

藉卉匆匆為夫君收拾著行李,順道連自己的也一並裝包收好。

「你這是干什麼?」

「我跟你們一道去。」

她三下兩下便整理妥當,宜世按下她的包袱,「此去盛京,能不能討回貨款還很難說。即便討回,押運銀車回來的途中也很有可能會遭遇仇天命那幫山賊。你一個女人家,我不能讓你跟著我犯險。」

撥開他的手,藉卉從內室的箱子里提出一把寶劍。劍出鞘,閃著冷冷的寒光,「我不是跟著你犯險,我是沿途保護你。」

「保護我?」

記憶中那個掛著淚窩子跟在他身後尋求保護的小丫頭居然也敢口出狂言,聲稱要保護他?「別說笑了。」

「老爺為了讓我保護二爺,很早前就請了師傅教我武功。」

有這等事?宜世全然不知,「讓你個女人家保護二弟,不如直接請師傅教二弟好了。」

「老爺怕二爺學會了功夫,反倒與人起爭執,最終死于拳腳之下,所以才沒讓他學。」

爹對二弟的確是用心良苦,不管二弟是否能接替爹的當家人之位將乜家推向繁盛,他在爹的眼里自始至終都是最重要的兒子。

想到這兒,宜世隨口問道︰「那二弟不會功夫嗎?」

藉卉忽地垂下了頭,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師傅教我沒教他,二爺自然不會。」

「也是。」宜世沒再多問,與梓爺商議停當,這便帶上藉卉,三人出了門。

他們走了沒幾日,乜家便大禍臨頭。明朝廷不知從哪兒知道了乜家把兵器出售給滿人的消息,崇禎皇帝派了兩千人的軍隊壓近安北城,打算將整個安北城趕盡殺絕,變成一座死城。

得知此消息,安北城人心惶惶,百姓們紛紛開始出逃,有些礦主也變賣家產預備離開此地,一時間乜家上下亂成一鍋粥。

「現下該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宜馭的白頭發近來越發多了,再這樣下去他遲早真成了白頭翁。他就這麼踏過來走過去,看得那答兒頭都暈了,「你就不能坐會兒嗎?」

「坐?還坐得住嗎?」宜馭抓住那答兒的手,就把她往外拖,「頭一個要走的人就是你,你是滿人噯!這要是給明軍抓到,還有你活命的機會嗎?走走走!你趕緊收拾包袱回盛京。」

「我哪兒也不去。」那答兒執拗地把粘在椅子上,「漢人有句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橫著走。我就當你是……」

「我不是雞不是狗更不是扁擔,你別橫著走,還是趕緊走吧!」

她仰著頭用那雙無辜的大眼楮質問他︰「你要休了我嗎?」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宜馭被她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到底還是被宜寞勸住了,「你把她往哪里趕?她這時候出去,危險更大。崇禎皇帝要是真想滅掉乜家滿門,我們誰都逃不掉。」

宜馭心里還有個打算,「那……我們去盛京吧!」

他還真是單純得緊,宜幸擺弄著手里的宋代筆洗,隨便丟出一句︰「若乜家不能為滿清的軍隊提供兵器,我們這些人還不如他們家的看門狗。」誰會保護你?

「同樣的道理,就因為我們還有被利用的價值,滿清那邊是不會放著我們不管的。」有了這層考慮,宜寞才能穩如泰山。

宜寞走到門口,望著天自言自語︰「若我計算得不錯,盛京那邊怕已經得到消息,大哥和小叔怕是要不回那幾筆貨款了。」

兮時找了又找,居然發現宜寞躺在花園的草地上看書,「你還真是清閑,居然可以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躺這兒!」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她躺到他的旁邊,毫無顧忌地同他一起睡在草地上。那身布滿梅花的衣裙平鋪在草上,乍看上去,以為臘梅早開。

「你不怕乜家就此家破人亡?」

宜寞刻意地往旁邊挪了挪,同她保持男女間當有的距離,「你從來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境,若乜家真快滅亡,你還不走?」

聰明人說聰明話辦聰明事,卻笨得忘了今天這個如此重要的日子。

「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今天?十一月初六。」宜寞怎會不記得,「今天是我二十五歲生辰。」

「過了今天,你的命就屬于我的了。」

所以,「今天是屬于我自己的最後一天,煩您離我遠點,讓我一個人好好待著。」

人前他溫和儒雅,背地里卻是這副陰冷的模樣,真叫人心寒。

可惜他遇錯了人,偏生遇到她這個頑固得像石頭一樣的人,「乜宜寞,過了今天就跟我回山上吧!咱們做兩棵松樹,永遠地埋在山里好了,再也不要理這些明爭暗斗。」

今天的她話可真多啊!宜寞提醒她︰「別忘了,我們之間是有約定的,雖說我二十五歲以後的命是你的,但你不能妨礙我完成我的使命。」

從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五年了,她把他放在身邊足足五年的時間,還沒能讓他學會遺忘嗎?

「放手吧!事實上,乜家已經快變成你想要的模樣了。」

「卻不是我親手做到的。」

「有區別嗎?」

若沒有區別,五年前他完全可以拜托她幫他達償所願。可他沒有!

他把自己二十五歲以後的命全都賣給了她,只求她幫他打破活不過二十五歲的命數,他要用二十五歲以後的生命追回乜家欠他的一切。

「欠下的債始終要還回去。」

「就為了證明你才是乜家最合適的當家人?」一個乜家當家人的位置,又不是天下的君主,有必要這樣你爭我奪嗎?

兮時自繼承神卜之位以來,為多少達官顯貴佔卜過他們的前程,知道得越多,越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快樂更重要。

你可以擁有無盡的財富,你可以掌握至上的權力,你甚至可以肆意生殺掠奪,可你卻換不回快樂。乞丐可以為了別人施舍的一碗殘羹而樂上一天,君主卻不會因為獲得一座城池而愉快一刻。

她最不願意為貪心的人佔卜未來,而知足的人恰恰不需要她的佔卜已很滿足現有的快樂。

乜宜寞是她遇到的最知足卻也最貪心的人,這足以勾起她全身心的好奇。

「然後呢?做完了這一切,你怎麼辦?」失去信念,你靠什麼活下去?

這一點他早就考慮清楚了,「我之後的命不是已經賣給你了嗎?由你決定。」

對于他來說完成使命之後的生命根本毫無意義,給她又如何?他做了一個最劃算的交易。

「用它來愛我吧!」她也不笨,要了他的命還要附帶上他的心,這筆交易才算公平合理。

宜寞站起身,刻意與她保持一段距離,冷眼相對,他告訴她︰「我沒有心來愛誰。」

「是你把心給了別人吧!」躺在地上的兮時用手比劃出小匣子的模樣,「把心裝在那個紫檀木的小匣子里一起送給人家了。」

她愛怎麼說怎麼說,他懶得理她。他作勢要走,她不顧形象地抱住他的腿,耍起賴皮,「把心找回來交給我吧!我會替你好好保管的,我以神的名義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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