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淚 第36頁

「我不想讓你死……」

「你想讓乜宜寞如命數所說,死在二十五歲。」可惜他比藉卉希望的多活了幾日,「我猜得對嗎?」

藉卉沒有否認便是了。

這兮時就不懂了,「你既然想讓他死,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來取我的性命,想間接地要了宜寞的命——這似乎太麻煩了點。」

藉卉眼中閃著寒光,「死到臨頭,你不惜命,反而這麼多的好奇?這也是神卜平日修為所得嗎?」兮時輕快地笑著,「正因為死到臨頭,我才不能留有遺憾地走啊!」

也罷,都已走到鬼門關,藉卉索性讓她死個明白,「直接要二爺的命?我辦不到。他是宜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若讓宜世知道是我殺了他親弟弟,他會討厭我的……」

「而你脆弱得禁不起乜宜世一丁點的恨意。」想要宜寞的命是為了她丈夫,不能親手殺宜寞還是為了她丈夫——愛一個人可以愛到這種程度,連兮時也不禁要贊一聲——如果藉卉的刀口不是朝向她的話。

「所以你幾次三番向我下手,上回沒毒死我,這次你處心積慮排掉了所有可以保護我的人,直接動刀子了?」兮時忽然覺得自己命好苦,為了乜宜寞做了那麼多事,眼看連自個兒的小命都快因他而沒了,他還以為她的感情只是一句玩笑。

「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身上的神力讓二爺活過了二十五歲。」

如果宜寞按照他的命數活不過二十五歲,今天她也不會要神卜兮時的命。她面前的兮時是通曉天意的人,沖她掏刀子的同時,藉卉覺得自己正在與天為敵,沒有人願意悖逆天意。然而,為了宜世,她早已不惜一切。

「你不是會算嗎?你算得出來今日你自己的命會斷送在我手上嗎?」

一代神卜連個傳人都沒有,就這樣駕鶴西去?望著她手里的利刃,兮時不甘心地瞪大了求助的雙眼……

宜寞心頭一驚,像是有根弦緊繃繃地欲斷了。勒住韁繩,他望向身旁的古怪,「你有沒有感覺……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迸怪狐疑地望向他,宜寞忽然想起送行隊伍里獨獨少了藉卉,心底里不好的預感更強了。調轉馬頭,他策馬朝安北城跑去。那些押送著十幾車銀兩的護衛以為二爺發現了山賊,急忙跟著他往回跑,一時間全部人馬亂成一團。

接了兮時的命令,隨行保護宜寞的古怪飛馬上前攔住了宜寞的去路,「有事?」

「是……」

迸怪立時進入戰斗狀態,可他並沒有感受到危險的存在。莫非對方強大到連他都察覺不到絲毫的殺氣?

他這樣擋著,宜寞想往回趕都不能,急忙解釋道︰「不是我,是兮時。她有危險,我得馬上趕回去。」

一听是兮時,古怪繃緊的神經頓時松懈了下來,「不急。」

「有人要她的命。」他居然說不急?古怪平日里對兮時的緊張都是假的嗎?到了緊要關頭他竟然無動于衷?「走開,我得回去救她。」

他狠狠抽了馬一鞭,棗紅烈馬痛得甩開蹄子飛奔而出,差點將宜寞拋下馬去。古怪見他豁出命去,趕忙跟上,嘴里還念叨著︰「不用急,死不了。」

宜寞他們出城用了三四個時辰,回到乜家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整個護衛隊跟在二爺後面累得人仰馬翻。他們的突然出現還將乜家的老少全都嚇壞了,以為剛出城就遇上山賊把銀車劫了去。

誰知銀車散落在院子里,一幫累得半死的護衛癱倒在地,而宜寞卻直奔自己的院落,一臉天塌下來的凝重。

他的擔憂在進到兮時房里的那一瞬間轉為現實,她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旁邊還放著一把利刃——他回來晚了!

是他害了她——宜寞沖到她的身邊,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兮時!兮時!」

「你在叫我嗎?」

聲音從後面傳過來,宜寞無法置信地轉過頭向後望去,梳妝台前坐著的那個穿著一身花花裙子,正在梳發的是哪家大姑娘?

「你沒死?」

「你很希望我現在就死去?」兮時皺著眉瞪他,「哥哥,你好狠心哦!」

她沒事,那他懷里抱著的這是……

低頭望去,凌亂的發中埋著藉卉的容顏,不斷有血從她的嘴角處流出來,她瞪大的眼楮里寫滿不甘、不信。

「你會武功?你竟然會武功?」藉卉捂著發疼的胸口,不敢置信地望著梳理著亂發的兮時——神卜兮時竟然是個高手?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不會武功。」

一下一下,她用梳子理著她如瀑的長發,再打開梳妝匣,精心挑選了一朵桃花簪子插上,對著銅鏡瞧了瞧,她還是不滿意地拔了。

「像我們這樣的神卜握有知天意的能力,每一代神人都會被有權力、武功高的人所追逐。為了保護自己,每一代的神卜從小就要習練最高深的武功,這本身也是修為的一種。還有一個秘密,今天也不妨告訴你,每一代神人在死時都要把內力傳給徒弟,所以我們一代比一代內力更勝。」

平日里,她只不過懶得出手,「古怪和玲瓏總會保護我,我也樂得輕松,不用費力跟別人打得一身臭汗。」甚至連宜寞也不知道她武功高強。

「都說不用太緊張。」

這會兒才趕到的古怪冷冰冰地瞧著宜寞——這世上有什麼人傷得了兮時,他倒很想見識見識。當初就是因為敗在兮時手下,才倒霉得成了她的護衛,比她功夫好的,這世上怕是沒幾個。乜家隨便冒出來的一女人就想輕易滅了兮時?簡直是白日做夢。

藉卉見計謀已經敗露,唯有拼死一搏,趁宜寞和古怪的注意力都在兮時身上,她抽起地上的利刃飛身撲向兮時……

下一刻,她血跡斑斑地摔倒在地,望著肩膀上的傷口她無法相信地轉身望向握著劍的手——

「二爺?」

是他!他竟為了兮時出手傷她?

「我給過你機會了。」

宜寞望著藉卉的眼略帶惋惜地說著︰「在我把紅色魚淚連同那把銅鑰匙一齊交到你手里的時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她不懂。

「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笨,你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聰明,沒有人可以輕易掌控別人的生命,我不能,你也不能。」

他們之間一定要如此諱莫如深嗎?

不用,至少這一次不用。

「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在那答兒送給兮時的點心里下了毒?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盼著我死?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我其實只是你達成目的的階梯?一旦你爬上乜家當家夫人的寶座,就要一把火燒了梯子,好讓你永遠地待在那上頭,不會掉下來。」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藉卉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你知道還將那個紫檀匣子送給我?你根本是想用它打動我,迫使我改變殺她的決定,是嗎?」所以他才會臨走前將打開匣子的銅鑰匙交給她,他們不愧是相依為命十幾年的主僕二人,同樣的奸詐狡猾,同樣的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他沒有解釋,或許是因為眾人在場他不便解釋,或許是到了這一刻再多的解釋都已失去意義。「你不怕嗎?若有一天城樓失火,你待在樓頂上,連個爬下來的梯子都沒有——你不怕嗎?」他悶聲問道。

「怕就不會走到這一步。」為了能和宜世在一起,她寧可放棄最後的退路。

宜寞嘆道︰「少時,我不能像兄弟們一般跟著夫子讀書,都是你陪著我在書房里念書習字的,那時候我曾讀過《韓非子》中的兩句話,你還記得嗎?‘禍難生于邪心,邪心誘于可欲’——禍難的產生是由于心生邪念,而所以產生邪念是受了的誘惑——我們都是受了的蠱惑,而你中蠱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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