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淚 第48頁

她說著說著才發現,跟哥說的,全是乜家的事。她趕緊住了嘴,「你听著一定很悶吧?」不知不覺乜家有了太多她熟悉的人和事,那都是哥完全不了解的。

以赫奧仁听到耳朵里的並不是乜家的事,而是她與乜宜馭早已交融的生活。今天的他們再不似幾年前,他們夫妻間已是分割不開的一體。

「他對你好嗎?」

「夫妻之間可以用好或不好來形容嗎?」那答兒撫模著馬身,微笑依舊,「我只能說,現在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平靜。你呢?滿人已經入主紫禁城,阿瑪是不是對你委以重任?」

「阿瑪?」他的笑有些苦,原本難以言表的話就這樣流到嘴邊,「其實我不是阿瑪的兒子。」

站在她的身後,以赫奧仁用她听不見的聲音說道,因為她能否听見已經無法改變任何事。

他一直在想若他早些……在那答兒嫁給乜宜馭之前就對她說出這句話,今天他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呢?

那答兒忽而轉身,笑著招呼他︰「哥,宜馭叫你去嘗嘗他的手藝。」

點點頭,他大步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撲向她的丈夫——那人……是他的妹夫啊!

幾年下來,沒見到宜馭的人,宜寞在兮時的帶領下倒是盡覽北國風光。

這天在客棧歇下,兮時又在規劃接下來要去哪兒去看什麼風景。望著興奮的她,宜寞忽然驚醒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借著宜馭的名頭,讓我陪著你游覽山河啊?」

「你不會到現在才明白吧?」兮時一副「你怎麼這麼笨」的表情,看得宜寞一肚子氣。

好吧!好吧!他承認他笨,他這個笨蛋先幫她把包袱收拾妥當再說。

苞她相處了幾年,宜寞不得不說,如果不是他把命賣給了她,根本不會有男人願意陪在她身邊。

哪里見到過這麼懶的女人?

衣裙是一件換過一件,換下來的那件可以丟得滿地都是,再不去理會。自己的首飾到處亂塞,到了用時再滿屋子翻得底朝天,連飯菜都要別人送到嘴邊才吃。

從前是古怪跟在她後面忙著,現在輪到他受苦受累,估模著這輩子他都得為她忙碌了。

「這是你的衣裙,我幫你洗好晾好,替你收進包袱里,待會裝上馬車吧!」

從前若是有人告訴他,你後半生將圍著一個女人轉,盡心盡力地照顧她,關懷她,他絕對會鼻孔朝天地噴氣。可是不知怎麼的,他們倆處著處著就變成今天這副局面了。

「為什麼不找個丫鬟呢?」他無數次地跟她提議,她無數次地否決,理由只有一個——我想和你兩個人單獨待在一塊兒。

因她一句話,于是他活該像個丫鬟一樣伺候在她身邊,像個小廝一樣為她忙前忙後,像個男人一樣呵護著她。

打開包袱,他熟練地將衣裙收進去。手無意間模到一顆珠子——她又把首飾丟得到處都是,他正想幫她把珠寶歸到首飾盒里,竟發現那是他再熟悉不過,卻又從未見過的東西——

「藍色魚淚?」他尋了多少年,找齊了六色魚淚,唯有這顆藍色魚淚,這顆象征著夢想與自由的藍色魚淚,他始終未曾找到。

「你怎麼會有這件東西的?」

「從湖邊撿的。」準確說是從湖邊一個人的手里搶過來的——兮時暗地里吐吐舌頭,她可不打算告訴他真相。

她不說,他就全然不知道了嗎?

早在五年前初見她的時候,他就覺得面熟。好像記憶深處一個鎖了多年的匣子被拂開灰塵,悄然現身。印象雖是模糊,可他總覺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見過她。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喂,乜宜寞,你失憶了嗎?怎麼突然對我說這句話?」裝!她繼續裝!

別以為能騙過他,這一回宜寞說什麼也要追根究底,「很多年前,我們一定在哪里見過對不對?五年前我去山上找如天卻恰巧踫到你,當我大罵如天的時候,你一點都不意外,好像早就預料到我會那樣做。告訴我,我們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

看來想繼續瞞下去是有點困難了,要告訴他嗎?要告訴他,他們其實早在多年前就已相識;要告訴他,曾幾何時,是他令她開始改變;要告訴他,那一年,他們的命數因為彼此的相遇而徹底的改變。

曾幾何時……

第十五章曾幾何時(1)

安北城的冬來得特別早,才過了十月就零星飄起雪花來。街上百姓行色匆匆,有個大叔追在穿著一身雪白豐毛皮衣的小女孩身後不住嘴地追問著,他們的身旁還跟著一團雪白的小絨球,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你真的……真的……不做我徒弟?真的……真的……不不不不做?」

「不做不做不做!你問我一百遍一千遍,我還是只有這一個答案——不做。」

小女孩一瞪眼,俏生生的模樣煞惹人憐。跟她處了這麼多年的如天可不會被她的外表所騙倒,她個鬼靈精,一個眼神就能要了旁人的性命。要不然怎麼會是接任神卜之位的最佳人選呢!

「兮時,說……說說真的,你……你你你真的特別適……適合做神卜,看看看看……看我追著你從江南跑到江北,從山上跑……跑到這……這這安北城的分上,你……你就答應……答應我吧!你……你做我的徒弟,接……接替我的衣缽,做下……下下下一代神卜,好……好不好?」

他這番話听得兮時耳朵都長了繭子,她的回答始終只有一個,他怎麼還不死心呢?

「我再跟你申明一次——」

「其一,我爹——也就是你師父並不希望我當神卜,否則也不會選你做他的徒弟,直接讓我接他的衣缽不就好了嗎?「其二,我爹——也就是你師父留有遺訓,要我做個平常女孩兒,長大後找門好親事把自己給嫁了;其三,我爹——也就是你師父的女兒——也就是我壓根不想當神卜。所以,我爹——也就是你師父的徒弟——也就是你就別再追在我後頭說這些沒用的話了。」

她這麼一說,如天的舌頭打結打得更凶了,「你你你……一定……一定要把我的腦子繞繞繞昏嗎?」

「你你你……一定……一定要追在我後面不不不放嗎?」她學著他說話,自己先笑倒了,「總之,如天師兄你就另尋徒兒吧!我要跟玲瓏玩去了。」

她口中的玲瓏是她爹不知從哪里尋模來的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熊,爹將它送到她面前的時候,它只有四五歲的孩童那麼高,雪白的身軀沒有一根雜毛,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楮忽閃忽閃,與其他的熊相比自然是玲瓏更可愛,所以兮時決定就叫它「玲瓏」。

叫上玲瓏,她在安北城里四處瞎逛,如天仍不死心地跟在她的身後。兮時想要甩掉他,于是故意鑽進這間鋪子又鑽出那家店,鑽來鑽去,像在玩捉迷藏一般。許是跑得急了,她的裙角掛在了一家店的桌角處,撕出一條口子來。

「小姐,你裙角扯壞了。」

幫她將撕開的裙角從桌角取下來的是個比她略高些的男孩,發上還沾著剛融化的雪水,他的臉被屋外的風吹得紅彤彤的,他像是剛從外面跑回來。

兮時不做聲地盯著他看,那邊早有店鋪里的伙計端了熱茶、熱手巾給這位小少爺。

「二少爺,外面都飄雪了,您這是從哪里來啊?」

「我跟著爹剛從礦上回來,柳大叔,最近店鋪里的生意怎麼樣?還好吧?」那少爺接過熱手巾粗粗地擦了擦臉,隨即將那杯熱茶轉予兮時,「進了我們乜家商鋪便是客,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我瞧你不像本地人,沒經歷過安北城的寒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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