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菜也無憂 第14頁

論計謀,那賦秋雖然比不上三大才子中的欽九州島,卻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惟有他的加盟,才能從實質上改變斕彩樓變為爛菜樓的下場。否則有再多的銀子也不管用,老爺死的時候可沒少留下金子、銀子。

到底朱二胖子虛長幾歲,他拉住俺秋的手,死也不肯松開。

「那公子,要是咱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你就說出來,咱們改還不成嘛!要是咱們小姐什麼地方開罪了你,你別跟她計較。你們這些才子不是常說『大人不計小人過』,又說什麼。睢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想來,你也不會跟女子計較,對吧?」

他做個跑堂的實在是可惜了,中原若有第四大才子非朱二胖子莫屬,連這種推論都能做出來,實在不簡單啊!

只可惜,賦秋這回是鐵了心,誰說也不管用,他背著包袱這就向門外走去。小猴子猴急地扯了扯蔡刀的衣袖,「小姐,妳倒是說句話啊!」

「說什麼?沒什麼可說的!」蔡刀不知道從哪兒弄了碗雲吞面來,隨手從大堂的飯桌上拿來一堆調料。

她不動聲色地坐下來,一邊往面里加調料,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反正咱也失去味覺做不了廚子了,索性帶著那公子給的這一萬兩銀子,嫁給隔壁的湯貴。就像他說的那樣,像咱這熊樣,有男人肯要就不錯了,挑三揀四只好等著做老姑婆。」

不懂她這時候為何說這些,賦秋的腳步停了下來,頓在原地看著她不停地將辣椒醬放進面碗里。碗里的辣椒醬越來越多,面都被染成了紅色。他想告訴她,再這樣加下去非辣得她七竅生煙不可,但一想到早上被菜扣到脖子上的狼狽樣,他又忍了下來,默默無語地瞧著她到底要耍什麼把戲。

她不耍把戲,只是專心吃面。將辣椒醬泡的面條一口一口送到嘴里,失去味覺的舌頭根本分辨不出是何種滋味。可是她身體里的其它感覺器官卻再也受不了了,眼淚不停地流下來,沾濕了她的面頰,落到面湯里。她卻感覺不出強烈的辣味,仍是張開嘴將辣到極至的湯送往嘴里。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實在看不下去了,雙雙上前阻止道︰「小姐,別吃了,妳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有什麼關系?反正咱也感覺不出酸甜苦辣。」就像她的人生,除了圍著灶台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她依舊是一口接著一口沒命地將面吞到月復中,嘴巴感覺不出辣的味道,眼淚、鼻涕卻紛紛下滑,嗆得小臉紅成火燒雲,她是在存心折騰自己,也在折磨賦秋瞧同情心。

沒等他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按在了面碗上。「可以了,別吃了。」

她抬起頭,斜眼瞅著他,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賦秋深沉地嘆了一口氣道︰「我不走了,留下來幫妳重振斕彩樓。」

她吸吸鼻涕,眼淚涌得更凶了,「不勉強?」

「還好吧!」這是他最後的退讓。天知道,他為什麼看著她折騰自己會一時心軟,背上他最不願攬上身的包袱。

這是個高難度問題,才子也需仔細研討才能出真知。

清晨,那賦秋帶著朱二胖子、小猴子和他們的當家的圍繞斕彩樓繞了一圈。

「如今食材已經準備齊全,斕彩樓也在重新修繕,真可謂『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這個東風是什麼啊?」才子就是才子,連說話都是文縐縐的。

蔡刀心下明白,「你是指廚藝蓋過御廚的廚子。」

「不錯。」她還不算笨到姥姥家,賦秋季巾的折扇飄飄搖搖,搧出無盡煩憂,「能超越皇宮御廚的廚子在民間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只擅長某一種地方菜。武後在宮中吃遍天下美食,要想讓她吃得快樂,集合各地名菜,菜色還要配合無憂酒的特點,對廚子是極大的挑戰。我相信,普天下能達到這種程度的,恐怕就只有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廚』了。」

他分析得極對,若非此番功力是不足以成為天下第一廚的。爹曾說過,當年曾祖父就是通曉天下各地名菜,在此基礎上對各地名吃進行創新,最終以精湛的廚藝征服太祖的五味,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廚。曾祖父去世後,蔡家始終沒有人能達到這種級別,所以爹才會對她抱以如此巨大的期望。

長久以來,她犧牲了很多女兒家的嗜好,只是為了繼承天下第一廚的名聲,卻不想今日竟失去了味覺。

雖然她沒有爹那樣的宏圖偉志,但活了十九年,卻有十六年的時間在為了同樣一件事努力,卻什麼也未曾擁有,想來是有許多的不甘充斥其間。

「咱想試試。」

她的聲音很輕,她平日里的吼聲不知輕了多少,賦秋卻在她清淡的聲音里听到了堅定。

從第一次見面時,蔡刀為他做的那道全雞宴就可看出她的廚藝不同凡響。若摒棄菜的味道先不論,她所做的菜具備最完美的色、香、形,而且那道全雞宴集合了川菜、江蘇菜、福建菜和浙江菜,料想她對各地名菜都很了解。若她真的能調整好菜的味道,繼承天下第一廚的名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她有決心試,他就決定幫她。「這個過程可能會很艱苦,妳真的願意嘗試嗎?」

她沒有立即回答他,手卻緊握著腰間的刀,跟她接觸的時間長了,賦秋發現握緊菜刀是她的習慣。只要心緒受到波動,她都會去握刀柄,像在尋找一種情感上的寄托。

小時候她該是寂寞的小丫頭吧!俺秋如是猜想。

「這個過程你會陪咱一路走來嗎?」她抬起眼瞅他。

被她問得一愣,賦秋手中的折扇一個踉蹌,栽到了地上。他緊張地以為蔡刀在向他暗示什麼,她說這話的時候壓根沒想太多,只是直覺地隨心而問。

她不是佳人,她沒讀過書,她不懂得禮儀廉恥,她只知道這場無憂宴是做給武後娘娘的禮物,也是做給自己的信物。十六年來的汗水、血水和淚水全部浸泡在這場無憂宴里,她期望著他能帶給她「無憂」。

其實,每個人活在世上都在尋找無憂的境界和讓你無憂的那個人。有的人獲得了,從此幸福無憂;有的人喪失了無憂的資格,痛苦終身。

無憂……何為無憂?武後位高權重,衣食無憂、財富無憂、權位無憂,可她依然在尋找快樂,在渴求達到無憂的境界。

荳蔻小姐只要吃著豆子就滿臉真誠的笑容,快樂亦無憂。蔡刀雖然沒有姑娘家姣好的容貌和身段,甚至沒有聰慧的大腦,可她依然快樂地過著每一天。如果有人說無知是一種幸福,她就是這句話的最佳代言。

現在想來,正是她身上這閃亮的一點讓賦秋屢屢心軟,答應留下來幫她重振這家「爛菜樓」。他們倆就像完全相反的兩端,他想在她身上尋找到他始終看不見的另一面。

「我陪妳。」

他的保證輕而淺,卻像一把菜刀切進了她的心里,「我願意嘗試,再難我也要試一試。」

只因,有他在,她亦無憂。

那日之後,那賦秋飛鴿傳書找來了懸壺藥堂的羿江愁。他夫人和賦秋的姐姐涼夏同是武後娘娘親賜的「香」,不同的是涼夏被封為「酒香」,羿夫人卻是「錢香」。有了這層關系,賦秋和羿江愁也算是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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