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羿江愁有著神仙心腸,天生喜歡幫助人。接到賦秋的書信,他即日起程,很快就到了斕彩樓。
「賦秋,你說的就是……」好……好魁梧的姑娘,他身為大夫,閱人無數,還是首度看到如此壯碩的女子。莫非是投錯了胎,女生男相?這可就慘了,俗話說男生女相是吉兆,女生男相……這話可就不好說了。弄不好,她會一輩子孤苦,一生形單影只。
瞧面前這個青衣大夫瞅著她不言不語的模樣,蔡刀還當是自己的模樣嚇壞了他。
「咱生下來就比一般的孩子個兒大,你別介意。」
介意?她竟然要他別介意?羿江愁莞爾,若換成另一個女子發覺大夫對她的身材這麼好奇,恐怕早就叫罵開來了。她不但不生氣,反倒要他別介意?他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麼賦秋會親自抓他來為這個熊一般壯碩的姑娘治病了。
他是否該寫封書信給夫人,讓她轉告涼夏,無字酒莊的莊主,堂堂中原才子動了凡心,對方還是個頗不「俗」的姑娘?
怕羿江愁的沉默唐突了蔡刀,賦秋忙不迭地張羅起來,「快別說廢話了,她的病情我已經在信上都告訴你了,你幫她看看,我在門外等你的消息。」
羿江愁應了下來,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正當賦秋手中的折扇快要搖斷的時候,他悠哉地現了身。
「怎麼樣?她的味覺能恢復嗎?」
這是那賦秋嗎?是那個成天搖著折扇風度翩翩,少年老成的那賦秋嗎?羿江愁抿唇淺笑,那神情像極了他的夫人--羿氏斷雲,精明能干的「錢香夫人」。
「如果我說不能,你會不會罵我是庸醫?」
他問得直接,賦秋答得爽快︰「會。」
「我非得證明自己不是庸醫嘍?」他抬起眉,粗布青衫微微起了褶皺,
「湯藥的調理加上適當的針灸,應該可以恢復她的味覺功能。」
「針灸?什麼東西?」賦秋沒听過這個詞,滿臉茫然。
說到這兒,羿江愁的表情明顯有了變化,「沒想到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也有不懂的東西,我就借此機會好好教教你,讓你長點兒見識。針灸最早見于《黃帝內經》,陸陸續續在許多醫學寶典上都有記載。它跟習武者所說的點穴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用針去刺那個穴位,使它發揮功效。結合蔡姑娘的情況來說,我就要扎她舌頭上的穴位,刺激她的味覺重新開始運轉。」
「拿針刺她的舌頭?」賦秋不由自主地用手指塞進自己的嘴巴里,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你想證明自己和蔡姑娘心有靈犀,也用不著這樣吧!」羿江愁忍不住糗他,「我都還沒扎針,你就替她感到痛,我要是真的替她扎針,你不會要為她哭吧?」
扁想會,就覺得痛得不得了,賦秋有些打退堂鼓了。
「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我是說沒什麼痛苦的那一種。單喝湯藥,不解決問題嗎?」
「湯藥也有功效,不過恐怕得三年五載。」羿江愁的回答不緊不慢,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們哪還有時間等個三年五載,賦秋不死心地再度追問︰「那總有其它辦法吧!」
「奇跡!」任何事都有奇跡,卻沒有人知道奇跡發生在哪一刻。
「那……那就照你說的做吧!」賦秋涼涼的口中有種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態度。反剪著雙手,他需要冷靜地想想是否還有更好的辦法。比如,一拳將蔡刀揍暈,然後再為她針灸?
看著他一步一沉重的背影,羿江愁突然想告訴他點兒什麼,「賦秋……」
「嗯?」
「蔡姑娘失去味覺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應該是長久以來舌頭上的穴位功能慢慢退化的結果。」
「我知道。」
第六章
「啊--」
「啊--」
朱二胖子和小猴子窩在窗根底下,動也不敢動。兩個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越發感到頭皮發麻。
小猴子到底年輕,禁不住那慘烈的聲音對耳膜的糾纏,率先將恐懼問出口︰「拿針在舌頭上扎來扎去,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有那公子在里面守著小姐,不會有大問題的……吧?」朱二胖子最後的那個「吧」字動搖了他的信心。
讓他們更加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屋子里不僅傳來小姐淒慘的吶喊,順帶還伴著那公子慘痛無比的哀鳴?難道他們倆的舌頭同時受摧殘嗎?不太可能吧!
「痛--」
「疼--」
第一聲痛叫發出的不是很清楚,因為蔡刀伸出的舌頭正扎著針,她無法準確地發出每個音。第二聲「疼」那可讓人听得真真切切,因為賦秋疼的不是舌頭,而是手。
他的手被蔡刀掐在熊掌里,她每被扎一針就死命地捏他的手一下,以此將疼痛感傳導出去。結果她的痛覺得以發泄,他的左手卻被捏得青紫淤血。估計一覺醒來,他能看到最鮮活的豬蹄。
這一夜,漫長得讓人感到好似在受煎熬。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場酷刑,賦秋卻怎麼也睡不著。羿江愁去給夫人寫信,雖然兩個人不能每天守在一起,他卻堅持每天給她寫封信,不管忙到多晚,都要寫完信再睡。
他的夫人卻不是每日都有興致提起筆來給他回信,往往三五天鴿子才落到羿江愁的窗前一次。信也短得吝嗇,寥寥幾行字,不外乎家里、藥鋪最近發生的大事,末了都是「事已圓滿解決,勿念」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寫信?賦秋不明白。他看到身邊太多的夫妻以他們各自的方式相守情愛,以他爹娘來說,他爹曾是武林盟主,卻為了他娘甘心當個被老婆揪耳朵的「懼內」,成天嘮嘮叨叨,不外乎叮囑娘吃飽穿暖,小心身體。就連他們姐弟倆也是隨母姓,彷佛與父親毫無干系。爹倒也不介意,照例被娘欺負了二十五載。
再說姐姐涼夏,分明是個惹事闖禍的主。她每日活在驚喜中,卻讓身邊的人緊趕著為她收拾殘局。若不是被她欺負了那麼多年,賦秋也不會如此害怕背著包袱上路。可偏偏宛狂瀾--他那個英明一世胡涂一時的姐夫就是相中了她,大義凜然地背上這個包袱回家,偶爾氣急了凶上兩句,晚上就被迫卷著被子睡書房。來日,還得買些好東西借著女兒的名義行賄老婆。
這就是夫妻之情嗎?這叫什麼夫妻之情?
俺秋不明白,他更不明白為何會在這樣一個月圓之夜想來探討婚姻。剛才蔡刀被扎下第一針,痛得眼淚橫流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就主動握緊了她的手。不敢被她捏得如何痛r如何慘重,他都沒想過要松開。
這種感覺很奇妙,真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纏。彷佛冥冥中有條紅線系住了他們倆的手腕,再也無法分開。從此後,痛苦、煩惱、欣喜、無憂全都一齊享受。
那感覺……很像夫妻。
「你美隨(你沒睡)?」
被扎了針的舌頭不太靈光,賦秋輕易听出這是蔡刀的聲音,整個「爛菜樓」就她這麼一個不像姑娘的姑娘。
「你累了一天了,怎麼不去休息?」告訴自己︰我這不是在關心她,我只是不想在心緒不夠穩定的這一刻面對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舌頭的關系,今晚的蔡刀顯得安靜了許多。因為寧靜所以她的身上多了幾許難以預料的神秘,因為神秘所以才更突顯她的魅力。
她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望著頭頂那輪圓月。感受到身邊他的氣息,更注意到他有些紅腫的左手--是她的熊掌捏出來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