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面--賦秋背了一生的包袱。少年老成的他不允許自己的人生出錯,原因繞不出「顏面」二字。中原大才子的名聲讓他裹足不前,處處小心,事事在意。
他無憂嗎?背著包袱他如何無憂?
「如果我堅持留下來,和蔡刀辦這場無憂宴呢?」
湯貴已經把火候燒到最大,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才子到底在計較些什麼?「你……」
「這一切跟你無關,我自會解決。」
俺秋甩手離去,在他踱門而出的下一刻。涼夏攬著蔡刀的腰翩翩而落,「沒想到這小子認真起來這麼有男子漢氣概,我還以為他只會背著手沉聲嘆氣說『失敗』呢!」偏過頭,她拽拽蔡刀的頭發,「听到了沒有?我弟弟對妳很在意哦!」
這真的是在意嗎?為什麼如此含蓄,含蓄到她竟然感覺不出來?蔡刀背著手,一邊嘆氣一邊搖著頭向外走去。
「失敗啊失敗!」
你堅持我不會堅持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爛菜樓」突然熱鬧了起來。「殘湯館」的湯老板跑來當顛勺的,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竟做起了跑堂的。這不是跟朱二胖子和小猴子搶飯碗嗎?
沖著這兩大看點,城中的百姓紛紛前來捧場,「爛菜樓」一下子熱鬧了起來。湯貴施展精湛的廚藝,賦秋耍才子的機智,兩個人各顯神通,實在引人遐想。
包絕的是兩個大男人還互相詆毀,恨不得將對方扔進灶火里焚了。瞧吧!
「快點兒端給客人,這菜稍微一冷味道就不對了。你是才子不代表你懂廚藝,不懂事的家伙來湊什麼熱鬧?」
「廚藝差就認輸吧!你若是廚藝真的很好,也不至于到現在都拿不下『天下第一廚』的招牌,還要靠蔡刀揚名。」
「你又好到哪去了?學廚學到現在連一碗面都煮不出來,你還才子?你是木頭腦瓜子。」
「你的刀功完全不如蔡刀,還……」
兩個人正吵得熱火朝天,冷不丁傳來一陣很不協調的聲音︰「瞧啊!快來瞧啊!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給我們端盤子噯!這餐飯就是做得再難吃也挺值錢。」
「他真的是那賦秋嗎?不會是騙人的吧?」
「就是!才子來當跑堂的,還學著如何煮面條。他不會是那賦秋,絕對不是。」
「『爛菜樓』想這種辦法來吸引客人,真是太爛了!」
客人轟笑起來,紛紛站起身這就要離開。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上前拉住客人,「爛菜樓」三年來才有這麼大的客流,如何能輕易放過?
「讓他們走!」老板一聲吼誰還敢出手?蔡刀的腰間插著六把刀,她的手攀在刀上,神情冷峻地對著眾人,「斕彩樓靠菜肴的美味來吸引客人,絕對不打什麼亂七八糟的幌子。如今我們還達不到這種要求,今天斕彩樓不開張,你們走吧!」她掉頭吩咐朱二胖子和小猴子︰「關門!」
應付好了,前頭,她直接沖進伙房,「你們兩個……」她握著刀在兩個大男人面前晃蕩,
「給我出去!離開我的斕彩樓。」
「我這是在幫你。」湯貴委屈地道,「要不是我,妳哪來這些客人?」
「如果你做了斕彩樓的老板,你想親自下廚,我不反對。可現在這里仍然是我的斕彩樓,用不著你多事。」他跟小時候一樣,壞習慣一點兒沒改變,總喜歡沒事找事惹她生氣。
湯貴還不服氣,「可是我……」
他話未說完,一把菜刀擦著他的身飛了出去,削去了他下半截未能說出口的狡辯。他愣神間,空中飛出女鬼,拎著他就往外丟去。不用說,輕功如此之好,又喜歡听別人說教的,除了涼夏再不做他想。
解決完一個,蔡刀虎視眈眈地瞪向下一個,「還有你,你想讓我的斕彩樓關門大吉,是不是?」
俺秋低著頭悶聲說道︰「已經快了。」
「那賦秋--」
母熊咆哮,山林動搖。賦秋不自覺地捏著耳垂,做出一副伏手認罪狀。
「我沒想壞妳的事,我只是借著這個機會學習廚藝,妳不是也在清晨和傍晚用冷水、熱水不斷刺激自己的舌頭,想要恢復味覺嗎?」
他知道?蔡刀深呼吸,不想讓煩亂的氣息出賣自己的心情。「是呀!我就是想盡快恢復味覺,我不要你們任何人幫忙,更不要你那賦秋裝成伙計給我跑腿,你那麼丟人不會幫我,只會害了我!」
放段,甘願背上她這個沉重的包袱,居然被她說成這樣,賦秋的脾氣也依氣上行。
「我沒想害妳,我只是……」
「我不要你幫我。」蔡刀將怒氣喊了出來,「你以為你心不甘情不願地背上我這個包袱,我就會感激你嗎?你以為有你的幫忙,所有的一切都會天翻地覆地變好嗎?你以為你是才子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嗎?你根本幫不了我們,所以別指望我會因為你肯留在這里而對你感激不盡。」
「我沒想讓妳感激我。」他所做的一切都錯了嗎?
從小到大,只有他不斷地排斥背著包袱上路,他從未想過包袱到底願不願意跟著他。在姐姐涼夏的婚事上,他極力反對姐姐愛上宛狂瀾,他以自己的才子腦袋做著自認為最好的打算,他不希望姐姐嫁給只會利用別人的偽君子。
然而姐姐終究還是成了宛夫人,這六年來,對這樁婚事該說後悔的人不是姐姐,而是宛狂瀾。他對姐姐的好,早已勝過了家人,他用事實證明當年賦秋的決定點薹錯誤的。
原來,包袱不一定背在他那賦秋的背上才一生無憂,他的不甘願對包袱來說也不一定是幸福的事,他太過看大自己的作用。
是他自己將人生背上了包袱,沒人需要他去承擔一生的幸福。
他錯了,或許在對待「爛菜樓」,對待蔡刀的事情上他也錯了。放下包袱,他一個人走或許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你……想要我離開,是嗎?」問出這句話不難,離開她也不難,他這樣告訴自己。
原本只是想發發脾氣的蔡刀剎那間傻了,近三個月以來她和賦秋之間的點點滴滴溶入腦中。他為了她產生的種種無奈;為了她親自煎藥,學廚藝,做跑堂;為了她放下中原大才子的尊貴。
被了,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何苦非要綁在一起。他不都跟湯貴說得很清楚了嗎?他有他的尊嚴,他有他的榮譽,他是不可能娶她這樣的母熊。
醒醒吧!蔡刀,別再做夢了。
「是!」她轉過身,磨著手里的菜刀,背對著他說道,「我的確不想讓你再留在我們斕彩樓,已經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了。你幫不了我什麼,這副爛架子該由我親自負擔。」
所有的牽掛被她輕描淡寫地否定了,他忽然聞覺得腦袋空空,找不到只字詞組用來反對。
「無憂宴呢?妳真的不想辦了嗎?」這是他惟一能握在手中的最後一點理由。
「我作為蔡家惟一的傳人,失去了味覺,這證明蔡家沒有當天下第一廚的命,這種讓女人成為母熊的慘痛教訓在我一個人身上驗證就足夠了,沒必要再牽扯到其它人。」
「所以……」他不想听到那種恩斷意絕的總結性話語,不想從她嘴里听到。
「所以,結束了。」菜已出鍋,不管味道好不好,都再難改變,回鍋只會讓一切變得更糟糕。
結束了?在「爛菜樓」的遭遇結束了,與蔡刀的交集結束了。賦秋該感到高興才對啊!第一次他不需要再去背包袱,不需要再去動腦子想著怎樣讓周遭的人擺月兌麻煩與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