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求財 第24頁

還行吧!「可是,你娘為什麼要休掉你爹?」

他的問題還真多曖!大概是今晚真的累了吧!她竟然懶得逃避他的問題,悶在心中的糾結傾巢而出,「那年越族遭遇洪水,朝廷不但不發放賑災糧,還想借此機會徹底擊垮越族。娘在大堤上監守了二十多天。那段時間弟弟因為在洪水中泡了太久,生病受寒。爹抱著他去找娘,可是娘為了賑災無法照顧弟弟。結果沒多久,弟弟就病死了。娘甚至沒能回來見弟弟最後一面,也沒能親手埋葬弟弟。」

那是娘的遺憾,到死都無法彌補的遺憾。雖然族人擺月兌了那場洪澇災害,但弟弟卻沒能避過死神的追捕。

「爹埋葬了弟弟以後,沖到宗廟內抓住娘大吵了一頓。」

她永遠記得爹說娘根本不配為人妻、為人母,甚至不配擁有完整的家。娘試圖用族長的威嚴制止爹的激動,但事與願違。當長老出面指責爹不守夫道,要對他處以極刑的時候,娘站了出來,只說了一句︰「不用那麼麻煩,我直接休了他就好。」

年幼的離歌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當時她不明白,現在想來娘是真的不想爹再受到傷害,所以才會出此招數。爹的命是保住了,但他再也不能跨入離宮,更不能見她這個惟一的女兒。

身為夫權當道的平蕪能夠理解忘老頭失去兒子時的憤怒,他卻不能理解離歌為何那麼恨自己的父親,「那是他跟你娘之間的矛盾,如今你娘已逝,為什麼你不認他這個親爹?」

「爹?他害死了我娘,他不配做我爹。」離歌心中頓時憤怒,「他離開離宮後,娘每天活在憂郁中。白天她強打著精神做好族長的身份,夜晚回來她就坐在窗下吟著那首《鳳求凰》。」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祭佳人兮,不在這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那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原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這淪亡。

爹做到了,他真的讓娘為他淪亡。「我爹和你一樣是漢人。」離歌的話讓平蕪吃了一驚,她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屏住呼吸。

「我爹……我爹是朝廷賜婚給我娘——也就是第二十二代越族族長。目的……你應該很清楚吧!」

柄與國之間的賜婚稱之為和親,族與族之間政治上的聯姻又稱之為什麼呢?

「他們是朝廷控制越族的工具,娘明知道如此還是愛上了爹。她從那首《鳳求凰》開始愛上爹,可最終卻只能念著《白頭吟》,永遠得不到白首的那一天。」

勞累加上心理失落,娘沒多久就病倒了。臨去前她沒有別的願望,只是想再見被休掉的丈夫一眼。

「我去求那個人,我替娘去求他。可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我永不踏進離宮,這是我的誓言,也是我的決定。

「他沒有來,無論我怎麼求他,他始終抱著他所謂的男人自尊不願踏進離宮,他甚至不相信向來精力充沛的娘快……快不行了。」離歌的目光呆滯地盯在回廊的另一端,她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那個扒著爹的褲腿不斷哀求的小女孩。

「當我獨自回到離宮的時候,娘正在拼盡全力往門外移。她甚至比我更早一步猜出爹的自尊不允許他再走進離宮,所以娘要爬出去見他——她失敗了,離紅色的大門還有三步遠,她卻再也走不動。她說,這是越族先神的旨意,命中注定她要和所有的祖先一樣死在離宮,哪里也去不了,什麼也擁有不了。」

娘在她的懷中合上眼,她在人世間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竟然帶著負氣的味道︰

不能為男人所左右心情,否則你永遠做不了最成功的族長。

她記住了,所以她不允許自己愛上任何人,包括他。只是,一幅《鳳求凰》佔領了她全部的心神。

愛,不容易;不愛,更難。

那一夜在他們彼此的心中游走,留下的痕跡卻無法磨滅。有好幾次,平蕪想提及忘老頭的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們好不容易才能像現在這樣和平相處,他不想破壞兩人之間來之不易的和諧,從來都不想。

只是,有些問題似乎不是想與不想就能決定的。

「爺!」阿呆像個小賊似的游蕩到平蕪周邊,瞄了又瞄當確定越離歌不在身邊,他這才湊到爺的耳邊嘀咕起來︰「有個自稱忘老頭的人想見你。」

「他想見我?」納悶很快被好奇所取代,平蕪撩起衣襟大步向離宮外面走去。找了又找,終于找到了躲在樹陰下的忘老頭,「你找我?」

忘老頭謹慎的眼神游走在離宮附近,許久方才開口道︰「你……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再怎麼說,他也是離歌的爹,認真算起來還是他未來的泰山大人,他沒理由拒絕,「需要我做些什麼,你盡避說。」

忘老頭從兜里掏出一卷泛黃的字畫塞到平蕪的手邊,「我需要錢,可當鋪的掌櫃說這幅字連一兩銀子都不值,那點兒錢實在不夠給阿毛看病的。你幫我看看……看看能不能跟掌櫃多討一兩銀子。」

平蕪展開長卷,只見上面是用隸書鐫寫的書法作品。老實說,這些年他的心神都用在做學問上頭了,對什麼書畫作品真不太了解。仔細瞧瞧,這上面寫著的好像是……

「《鳳求凰》!」是了,就是,《鳳求凰》。再看落款,分明有「司馬」二字,這莫非是司馬相如的真跡?

「伯父,你從哪里弄到的這幅字?」他需要確認,如果這幅字真的出自司馬相如之手,何止一兩銀子,分明是千金難求。

看平蕪緊張的樣子,忘老頭自己也跟著慌了起來,「它原本在我家書房內懸掛。大約是看慣了,怕自己一時適應不了,所以我當年來越族的時候從家中帶過來了。後來我將它送給了……送給了離歌的娘,在我被趕出離宮的時候,她將這幅字還給了我——有什麼不對嗎?」

能保有這樣的字畫,更能接受朝廷的賜婚——「伯父,你家原是……」

忘老頭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瞞你說,我家原是富可敵國的大商人。正是因為風頭太勁,先帝才下賜婚令,名為提升我家的聲望,實則借此機會削弱本家的勢力。要知道,這種聯姻所費的金銀根本難以勝數。」

那些話不提也罷,他從最初的厭煩,到漸漸愛上身為族長的妻子,直至被休獨居,那漫長的過程和其中的辛酸根本無法言表。

「為什麼不回老家呢?我是說,您在被休之後為什麼不回原來的家呢?」在老家,想要保住男人的尊嚴至少不成問題。

忘老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那兩扇紅漆大門,他渙散的眼中似乎看到他所愛的人正朝他款款走來,仿佛從未離開。

他為什麼沒有離開,答案都寫在他的眼神里。只因為一時間男人的尊嚴放不下,而錯失一生的情緣,這種悲劇平蕪提醒自己絕不再犯。

「伯父,這幅字能不能讓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當然可以,只是……「我急等著拿它換二兩銀子給阿毛看病,他燒得厲害,恐怕不能再拖了。」

「阿毛?」什麼東西?

忘老頭忘了平蕪並不認識他擔心的那個孩子,「他是鄰居家的小孩,他們一家人是躲避災荒遷進越州的外族人,按照越族的規定外族人只能住在水土平庸的山腰上,無法得到越族人的幫助。阿毛從三天前開始發燒,我們湊了錢請來了大夫,可是抓藥需要二兩銀子,我和他爹媽湊了又湊,也湊不出。我想反正這幅字現在放在我身邊也是無用,索性賣掉給阿毛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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