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香惑儒生 第15頁

江愁!江愁——

身體中有一個東西隨著他的倒下摔成了碎片,此生再難恢復原狀。

她想呼喚他的名字,她想緊緊地抱住他,她想……終究她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站在原地看著陷入昏迷的他被下屬抬進後苑廂房,看著小廝驚叫著去找大夫,看著藥材行的總管拿最好的藥進去,看著丫鬟忙進忙出……

她以為她可以做到無情無心的,她真的這樣以為!

還是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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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西移,黑夜散去,朝陽升起時,新的一天終于開始。

整整一晚,望斷雲就坐在書房的椅上,緊繃的身體一動不動,她的心連同她的軀體變成了岩石。腦中一片空空,她什麼也不想,什麼也想不起來,好像……好像她就這樣死去了一般。

空洞的她甚至沒有听見腳步的聲音,來者是總管的女兒萍莎,她有時也在藥材行里幫幫忙,順道管理整片後苑。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一直幫忙照顧昏迷中的羿江愁。

「二小姐,那名行凶的婦人已經送交官府了。好像是說她的丈夫原來借了望家錢莊上的銀子,後來因為還不上來把家當全部抵債了,他感覺對不起妻子、孩子,一死了之。那位婦人說是為夫報仇來的。」

這樣的戲碼斷雲听過上百段,她早已麻木了,否則望家走不到今天的局面,她也成不了「閻羅望」。

萍莎打量著二小姐的反應,這才繼續說下去︰「羿公子月復部受了刀傷,不過刀口不大,好在他身子骨一向不錯,除了失血過多,需要一段時間的調養,也就沒什麼大礙了。二小姐,您要不要親自過去看看?」

生命力再度回到斷雲的體內,垂著頭,她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像一個餓了許久的乞丐感謝上蒼的憐憫。抬起頭,她的臉上依舊只有淡漠和冷然,沖著萍莎她拿出主子的威嚴,「去叫各大藥材行的當家,我在前廳等著他們,我來洛陽可不是為了欣賞牡丹的。」

「您不去羿公子那兒看看?他剛剛醒來的時候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二小姐沒事吧?’」萍莎擅自更改了江愁的話,他醒來說的第一句話是——「斷雲……斷雲,她還好吧?她有沒有受傷?她在哪兒?」

斷雲別過臉隱去所有的情緒,不動聲色地吩咐著︰「去叫各位當家,五天內我會結束在洛陽的所有事務,返回長安。」

萍莎答應了下來,轉身出去吩咐小廝引各位當家進書房。她則轉身回到廂房,總覺得那個看起來溫和又俊朗的羿公子讓她放不下。

「羿公子,你感覺好點了沒?」萍莎坐在床榻邊上,端過小幾邊的藥湯親自喂了起來。

江愁听見聲響睜開眼,在看見萍莎的瞬間他的眼中閃過點點失落——她沒有來。瞬間後,他揚起親切的笑容讓萍莎放心,「我沒什麼事了,傷口的位置不影響行動,你把藥湯放那兒吧!我自己來。」

萍莎卻有著自己的堅持,「我一個丫頭伺候您是應當的。」

江愁失笑,「我並不是什麼公子,我只是望家的一個僕役而已。」不知為何,在任何人的面前他都不會羞于提及自己身為奴才的身份,惟獨面對那雙幽幽的丹風眼,他就是不能平靜地承認自己是她的奴才。

瞧著他眼底的迷惘,萍莎幾乎可以肯定那個讓他露出這種表情的人是二小姐。她細心地吹著碗里的藥湯,看似自言自語地說道︰「像咱們這種下人命就該盡職盡責地守著下人的本分,自個兒在這兒想太多,那些做主子的人也不會把我們當一回事。你就是為她搏了命,她也只把這當成下人應當的賤命。」

江愁只感覺身體的某個部位比傷口處更痛,他微皺著眉低聲吩咐︰「我有些累,想休息一會兒,麻煩你別讓人打攪我。」

萍莎沒想到她的話會換來這種效果,她沒趣地放下手中的藥湯,走出廂房順手掩上了門。

在她轉身的同時,床榻上的人睜大了雙眼。他的確感到很累了,心上從未有過地想獲得安寧,可他卻怎麼也睡不著,是放不下那張蒼白而消瘦的容顏吧!

另一邊,書房里的斷雲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在洛陽的所有事務,原本十天的行程她壓縮到五天。她估模著,五天的時間江愁身上的傷口會愈合,然後她要陪著他回長安,回到那所「西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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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朧,已經三天沒合眼的望斷雲帶著疲憊的身軀推開了廂房那扇虛掩著的門。隔著內室的卷簾,她看不清楚床榻上臥躺著的人是否處于清醒狀態,盡可能放輕腳步,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安靜地躺著,睡得很沉的樣子。床榻邊放置著一張圓凳,斷雲默默地坐了下來。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即使沒有言語的交談,沒有眼神的交流,她依然能找回最原始的平靜——這就是他給她的力量。

丹風眼里溶人少有的溫情,她的心頭涌出感動。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儒生,手無縛雞之力,從何而來的勇氣竟為她擋過那把寒光閃閃的刀。

要知道,那一刻她完全可以閃開的,之所以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任危險包圍自己,是因為……是因為她真的累了,她想停下來歇一歇。一條路,她走到了自己的終點,她不想再跨上另一段旅途。

他的出現就像神仙的手指引著她走上一段全新的道路,她真的認為自己看到了陽光,她真的開始相信這世間有神的存在。

因為,他就是她的「活神仙」啊!

凝望著眼前失去血色的臉,她突然想丟開老頭子所有的教訓,做一個完整的十八歲女子。伸出手,她緩緩地向他伸出手……

「江愁,該喝藥了。」

萍莎的聲音從卷簾的後面傳出來,斷雲猛地抬頭正對上她滿是溫柔的眼。看見二小姐,萍莎也愣了片刻。兩廂對望中,江愁忍不住睜開了雙眼。

其實,他一直就沒有睡著,開始的時候听見聲響他以為是萍莎來了,為了不想被這個過度周到的姑娘叨擾,他合上眼裝睡。後來發現來人竟是斷雲,他一時間無所適從,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她,干脆繼續裝睡。再後來,斷雲一直不出聲,他感受著空氣中脈脈含情,也只得將裝睡進行到底。一直到兩個女子對上了,他才不得不睜開雙眼,面對這有些尷尬的場面。

「萍莎,斷……二小姐,你們怎麼都在這兒?坐坐啊!」他羞赧著臉想坐起身招呼,萍莎先一步扶住了他,「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快躺下別動了吧!」端著手上的藥湯,她細細地吹著,然後一勺一勺地喂進他的口中。江愁為這件事跟她爭論了好幾次,因為每次都是未果,他也就放任她給自己喂藥了。

斷雲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在自己眼前上演的一切,她想走開的,可是腳像是在床榻邊扎了根,一步也動不得。

反倒是萍莎瞧著主子不自在起來,「二小姐,坐啊!您這麼晚過來可有什麼事?」

原本只是想避開下人的耳目過來看看她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人,現在看他被伺候得如此周到,她竟有一種說不清的不舒服,倔強的嘴頓時失去了理智,「我看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兩天後咱們起程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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