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烏鴉一般白 第7頁

牙鶴書還她一個慵懶的笑,「別叫我‘師父’,只有那些跟在我後面,幫我賺銀子的人才那樣叫我。那你若是真的叫我‘師父’,你是願意做我的徒子。還是徒孫啊,長著一頭烏黑秀發的白家之女?」

牙鶴書說這話的時候,烏清商好似恢復神情似的告訴自己︰牙先生平日里若是不喝酒,那今日喝酒便是為了怡情;牙先生平日里若是喝酒,那今日的舉動便是為了養性。因此,無論牙先生是不是喝酒,從今後他都跟著牙先生的方向走。牙先生說喝酒,喝到手抖也不能留。

找準了方向感,他迫切地想要向牙先生賠禮道歉,因為他差點兒誤會了她。腳步頓在門口,他那不太靈光的耳朵依稀听到了「白家之女」這熟悉的稱呼。那個用了「白發」號發油之後擁有一頭令人羨慕的秀發的白家之女,怎麼會在花柳閣?

莫非……難道……一定是牙先生知道白家之女被她狠心的家人賣到了這里,所以不顧聲名威望地來到此處,要為她贖身——啊!我偉大的先生,你的身形與日月同輝。

「我偉大的先生,你的身形與日月同輝。」

誰?誰敢跟他搶他好不容易才想到的稱贊牙先生的經典詞匯?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他這就要沖進去,跟門里的那個人理論,卻在此刻意外地听到了牙鶴書的答腔,那聲音與平常不同,油滑得叫人不敢將她跟「先生」這兩個字聯系到一起。

「我說胡片啊!在我面前你就用不著再七胡八騙了,你那點兒招數還是從我這兒學來的。這是賞你和白荷的,另外,五雅會所有的東西你們只要賣出去的越多,我返還給你們的銀子也越多。你們倆可是此地除了大鼻鴉和我最黑的烏鴉,好好干,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好處。」

接下來是男男女女之間踫杯、調笑的聲音,烏清商分不清牙鶴書說了些什麼,又和白家姑娘、胡片他們做了些什麼。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也許,白家之女因為擦了「白發」號發油而擁有了一頭烏黑靚麗的秀發,她那喪心病狂的父母看她的頭發很值錢,就將她賣進了「花柳閣」。牙先生知道以後,認為一切全是她的錯,遂內疚地趕了過來幫她贖身,偏巧在這里遇到了向姑娘們推銷」白發」號發油的胡片。

筆人相見分外欣喜,于是他們三個人決定坐下來喝一杯。至于牙先生給他們倆的銀子,一個是用來贖身的,另一個是以此來鼓勵胡片工作的勤奮。

多完美的故事,烏清商差不多可以自己欺騙自己了,只要再添加一點點的真實性。

爺爺、女乃女乃從小教育他,最真實的東西不僅要用眼楮看到,更要用心感受。他呼啦一下推開門,眼楮直直地瞪著里面正在發生的故事——

胡片親手為牙先生斟酒,牙先生的手摟著白家之女的柳腰,白家之女的手則環著牙先生的肩膀。

烏清商的突然闖入是他們始料未及的,三個人像被施了法術,定楮定神地保持著原樣,描繪出一幅合歡美滿圖,讓烏清商連自我欺騙的機會都不具備。

他空白的腦子沒有他的手的行動來得迅速,不等心志回歸到身體里,他的手已經先一步拉住牙鶴書,憑著一股男人特有的蠻力將她帶離桌邊,帶離先生不該到達的場所。

「走!苞我回五雅堂。」他死命地拉著她,就像當場逮到了給自己戴綠帽的蕩婦,連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如此生氣。

他想了一千一萬個理由幫她解釋,幫她找理由,哪怕其中只要有一個能夠將所有的一切說個圓滿,他都會深信不已。可是讓他感到遺憾的是︰他那愚笨的木頭腦袋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答案。這一刻,他恨透了自己不夠聰明,看不透這世間浮華,也看不透自己的心。

「放開我,你這只烏鴉!」

牙鶴書倔強地不願意喊疼,卻只能費力地甩開他的手,已獲取身體上的解月兌——雄性烏鴉和雌性烏鴉惟一的區別在于力道。基于這一點,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屬于雌性。

如她所願,他放開了禁錮她的手。抓女人的手,抓他所愛慕的女人的手,這還是第一次。松開手之後,他反倒緊張起來,冷汗不住地往下滴。

「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來某州到底想做些什麼?」

她是什麼人?她在做些什麼?他不是都已經看到、听到了嗎!還有什麼好交代的,真是比那個盡說些之乎者也讓人頭疼的孔聖人還麻煩。她較勁似的昂著頭,不肯理他,心里卻怕極了。

萬一他要是去報官,她可就慘了。一是囤積了那麼多的東西尚未賣出去,二是離總會長指定的賺取銀子的總額也還差一大截呢!

別以為她不吭聲,他就真的沒辦法。他有的是辦法,只是對她,他舍不得使用。索性直接回他的五雅堂,送走這幫稀奇古怪的人,明早開門待客,他照樣是「烏堂主」。

「我……我……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我真的不是成心想靠賣東西賺錢,也不是故意要騙大家,你相信我!」

牙鶴書是真的急了,被官府抓去事小,若是讓總會長知道她此次前來某州居然將所有的事都辦砸了,她就是有十條小命也不夠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砍的。即便烏清商生性厚道或是不願意惹上官司,少了五雅堂這塊根據地,她前面所做的一切鋪墊工作就都白費了。

決定了,人格是小,尊嚴微毫,能開心愉快地活下去才是正經。

她用女人獨有的期待眼神注視著他,想要得到期盼中的答案。烏清商沒有讓她失望,他在她亮晶晶的目光里轉身,痴痴地回望著她,他卻問了一個她沒有想到的問題︰「你確定你正在做的一切不是想騙人,更不是想害人?」

開玩笑,不騙人她怎麼賺錢,要是能賺到錢她當然不想害人。吞了吞口水,順道將口中的酒氣吞進去,為自己壯膽。

她在他透徹如月的目光中點了點頭,「我……確……確定……定定。」

「只要是你說的,我就相信。」

第三章

只要是我說的,他都相信,他傻啊?

牙鶴書百思不得其解,從昨天的情景來看,烏清商應該很清楚像她這樣的女人就是來騙人,來騙錢的。既然如此,他要麼把他們交給官府查辦,要麼收回五雅堂,不趟這混水。為何今早醒來他一如從前,依然熱切地「牙先生」前「牙先生」後地叫她。

莫非……這其中有什麼陰謀?難道……他想趁她不注意殺她個措手不及?

不行,她得趕緊想辦法還擊。一刀宰了他?不行,她牙鶴書毒歸毒,卻還干不了這殺人放火之事。

要不然,拉他同流合污?不好,這辦法實在太爛。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人分銀子,她可不想靠這三寸不爛之舌而辛苦賺來的銀子就這樣拍拍翅膀,呱呱叫兩聲飛了出去。再說,經過昨晚的事,她實在沒信心能拉攏他。

最後一招,使用女性的魁力。雖然很多時候她不屑于亮出女性身份,但誠然,這招的確很好用。天下烏鴉一般黑,料想烏清商也飛不出她的手掌心。

可是,誰能告訴她如何才能擺出女性的魁力?她公子哥做慣了,不知道該如何裝妖精。

有沒有人啊,面前有沒有人可供她請教?

環視一周,人是半個沒見到,正在石頭上散步的雀兒倒是見到一只,還是那只頂著白毛的烏鴉——它怎麼飛出了鳥籠?大鼻鴉不是成天都將它關在籠子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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