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麼東西?」她頓時火大,「我可是大小姐耶!」
可惡!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都是一群膽小表。
「那處廢棄的園子……」她面露沉吟,思索了起來。「當真有鬼嗎?」
這怎麼可能?想他們談家是百年殷商人家,有錢有勢,宅里光是奴僕就不下百人,財氣陽氣都這麼重,哪可能鬧鬼?
黃昏日漸西,昏鴉南飛。
「小姐,不要啦……」
「小、小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老爺要知道會打斷我們腿的……」
杏兒、蕊兒和小丫鬟戰戰兢兢,試圖阻止談瓔珞。
「你們該不會也怕鬼吧?」她沒好氣回頭,眉頭挑得高高的。
丫鬟們吞了一口口水。「不不不……不怕……」
「那不就得了?放手!」
丫鬟們只得怯怯地松了手,卻是離得那扇緊閉大門遠遠的,滿臉懼色。
「怕什麼?我就不信里頭真有鬼。」談瓔珞霸氣十足地手擦腰,上下打量那掛滿了蛛網的陳舊斑駁大門,「燈來,我自個兒進去看。」
「不不不,小姐,萬萬不能啊!」丫鬟們個個嚇得不得了,拼命阻止。
夜色沉沉地籠罩下來,冷風不知打哪兒竄出卷過,樹枝暗影里隱隱有不知名蟲鳴夜鶉哀啼。
饒是談瓔珞天不怕地不怕,還是不禁心下惴惴難安。
但是話已經說出口了,要是此時此刻在丫鬟面前卻步,那她談大小姐的顏面何存?
「小姐……我們回去吧,這里真的很恐怖……」小丫鬟已經語帶哭音了。
老實說,談瓔珞有一剎那的沖動想打退堂鼓,就這樣下了台階也好,可是這座神秘陰沉的園子里仿佛藏了很多很多的秘密與故事,她好想知道里頭究竟是什麼樣?真有僕人們說的那麼可怕,甚至是鬧鬼嗎?
她盯著門上頭特地用沉重大鎖牢牢鏈住的生銹鐵環,心底好奇疑惑之情更濃了。
「小姐……」
「吵死了,你們都回去!」她回頭怒目瞪視。
「可是……」
「你們不走嗎?那待會兒你們一個一個給我翻牆過去,替本小姐打前鋒。」
丫鬟們嚇得連連退後好幾步。
「小、小姐,那、那門上落了重鎖,是打不開的,咱們回去了好不好?」杏兒苦苦相勸。
「就這破鎖能擋得住本小姐?」談瓔珞嗤地笑了,眸光四下游移,隨手搬了顆大石頭,粗魯地砸向門上的大鎖。
鐵石交擊的巨響在靜夜里分外駭人。
「小姐?」丫鬟們驚得魂飛魄散,急忙上前去拉扯阻止。
沉重斑銹鐵鎖終究禁不住重敲,喀地歪歪斜斜墜開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一聲驚怒暴喝陡地響起。
「老、老爺,奴婢該死!」丫鬟們一驚,忙不迭跪了下去。
「嘿,本小姐還真厲害。」談瓔珞萬萬沒想到自己還真砸得開這鎖,不禁大樂,回過頭來,得意地向她爹炫耀。「爹,您看,我把鎖打開了,等會兒就推門進去瞧瞧。什麼鬧鬼不鬧鬼的,都是那些平日不知做了什麼壞事,膽小心虛的家伙們胡謅——」
啪!一記掌摑聲響亮響起。
談瓔珞瞬間懵了,伸手捂住紅腫熟燙的頰,不敢置信地傻傻望著她爹。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你竟敢、竟敢——」談禮復硬生生止住話,依舊盛怒難當。「咱們談家都到什麼份上了,你還竟敢給我闖禍?」
闖禍?她到底闖什麼禍了?
談瓔珞呆呆地望著暴跳如雷的爹爹狂怒咆哮,腦中一片空白,滾燙淚霧彌漫模糊了眼前。
她顫抖著指尖踫觸頰邊熱熱又涼涼的濕意——她哭了?為什麼?
因為爹捆了你一巴掌!
現實瞬間穿透了因震驚而恍惚的腦際。
「我最討厭爹爹了!」她滿心受傷地哽咽了起來,緊捂著頰,哭著轉身跑走了。
「珞珞——」談禮復這才驚覺到自己做了什麼。
第4章(2)
華燈盞盞明亮懸掛,繁華徽州城,越夜越是熱鬧一如白晝。
全徽州最大最氣派的酒樓「將進酒」里,跑堂的小二們忙著端酒送菜,卻也沒忘頻頻朝憑欄窗邊的那桌客人望去,眼里滿是疑惑和驚艷之色。
那桌上,滿擺著將進酒里最昂貴的各色山珍海味招牌菜,還有一壇子貴不可言的陳年女兒紅,半升就得五兩銀子,算算這滿桌酒菜,已經足夠普通小戶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可那桌上也就只坐著一個自斟自飲的客人,還是個嬌艷不可方物的少女。
「照她這個喝法,待會兒怕就醉死了。」店小二甲忍不住道。
「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委屈,一個嬌滴淌的小泵娘邊喝酒邊哭。」店小二乙滿臉憐惜同情之色。「好可憐哪。」
店小二們只敢在一旁竅竊私語,不敢上前關切,因為那美麗少女雖然邊吃邊哭,眉宇間卻帶著騰騰殺氣。
「混蛋……咳咳咳……」談瓔珞仰頭吞下一大口女兒紅,醇厚甜香的酒液熱辣辣地向下灼燒入月復,嗆咳得她又是吸氣又是掉淚.可是依舊阻止不了她繼續斟滿杯,一口一口吞咽而下。
可惡!可惡!可惡!
「不就是砸了個破鎖,有什麼了不得的?」砰!她氣苦地將酒杯往桌上一甩。
「臭爹爹……不就是間破屋子嘛,人家只是想偷偷溜進去看一眼,又不是真的就會把鬼給放出來……他到底在凶什麼?又怕什麼?」
想起那一巴掌,她不禁又哽咽了。
變了……什麼都變了……
就連最疼她的爹爹都打了她,對她而言就像天崩地裂了一樣。
所有一切她熟知的、安穩的人事物都漸漸變了樣,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狂風暴雨就要來了似的.
爹爹的心浮氣躁,二叔叔和四叔叔的惶惶不安,還有大哥哥也怪怪的……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即想壓驚似的又灌了一大口酒。
「開什麼玩笑!我談瓔珞天不怕地不怕,我、我才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她不斷喃喃自語,努力說服自己。「反正天塌下來自有長人頂,反正我們談家有的是錢,不都說天大的亂子,地大的銀子嗎?有錢,什麼事兒擺不平?」
可,萬一沒錢了呢?
「不不不,不會的!」她又灌下一大口酒,倔強的否認到底。「我們家別的沒有,錢最多,堆在庫房里都快霉壞了,怎麼會沒錢?哈,哈,我肯定是喝醉了,我們談家怎麼可能會窮了呢?」
不斷喝著酒,不斷安撫著自己,談瓔珞支著沉甸甸得發暈發燙的頭,喃喃自語,眼眶淚霧卻怎麼也消退不去,直到整個人砰地一聲,醉倒癱伏在桌上。
「……有錢……我家有很多很多錢……」
「傻瓜。」一聲嘆息在她頭頂響起。
談瓔珞卻全然無知覺,昏昏然不省人事。
「你認識這位姑娘?」另一個笑吟吟的男聲問。
「嗯。」
「真巧。」
「是很巧。」那溫柔沉靜的嗓音有…絲遲疑。
「天下間如此巧合的事兒實在不多。」男子笑吟吟語調里滿是頑皮輕快,意味深長。「可沒想今年,光是本王也遇上了那麼一兩樁、兩三樁、三四樁……你說巧不巧?呵呵呵。」
堂燼濃眉微挑地瞥了笑眯眯的靜王一眼,嘴角揚起的笑紋里,藏了一絲若有所思的警戒。
陳舊木門上斑黑點點,緊閉的門慢慢地打開了。
白霧不知何時彌漫了出來.濃濃地淹沒了她的腳跟。
這、這是哪里?她、她為什麼會在這兒?
無法動彈的身軀僵在原地,談瓔珞屏住呼吸,背脊竄過陣陣莫名的栗然,睜大了眼,瞪著眼前在霧里隱隱出現的兩條白色影子——
長長的頭發拖在地上,白色的喪服染紅了一大半,臉龐模糊得看不清五官,有什麼不斷從頭頂和身體滲出來滴落地,帶著濃濃惡臭,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大攤腥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