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 第5頁

熱鬧的賭宴瞬間冷凝得如同夜晚沙漠的低溫,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沙漠夜風的冷然。

「誰帶頭的?站出來!」他掃視每個士兵相同緊張恐懼的臉,最後與風煙對視,她身旁士兵的手臂仍搭在她肩上。

恐懼的沉默,沒有人站出來送死。

「沒人敢站出來承認嗎?好,凡是參與賭博的士兵,明早一律軍法處置,砍頭示眾!」

罷才參與的十數名士兵皆絕望地不言語。這是軍紀,他們連辯駁求饒的勇氣都沒有,軍隊主帥說一不二的個性是眾所周知的。「是我……是我提議賭錢的。」風煙清脆的嗓音在無垠的夜海中回蕩開來,她不是士兵,所以應該不會被砍頭,頂多再挨五十鞭,總比這麼多人莫名其妙一起送命好,

「你?」司徒暮半眯起的眼藏了無形的憤怒。她還真有膽,同士兵們一起賭錢,井與其他男人勾肩搭背,還……還喝酒,走近風煙,他才聞到她身上的酒味。

「不,是我!是我要大家賭錢的!同風五無關!」小王挺身而出,雖然已忘了是誰第一個建議賭上一把的,但總不能讓一個女人為大伙兒送死。要真這樣,他們還算是男人嗎?尤其還算得上是暮軍的士兵嗎?「不,不是小王,是我!王爺,您要殺就殺我吧!」「不,是我!」……賭博的十幾人都搶著承認,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對死雖恐懼但決不願做逃兵。誰替誰受過已不重要,司徒暮萬沒想到一小會兒功夫,風煙竟已與這些人打成一片——他陰冷地盯著小王放在風煙肩上忘了放下的手。注意到他視線的小王因他陰鷙的目光而不由自主地收回手臂,連自己也不知道心虛些什麼。「哼……」他冷哼一聲,還算這些粗人敢做敢當,他一把將風煙拉進懷里。

「所有人暫扣一個月的軍餉,所有賭銀一律沒收,回西京後再另行發落。」

「謝王爺不殺之恩。」

不用死了!剛才還不畏生死的大男人們一個個喜形于色。只有風煙的眼中閃過一抹心痛,所有的賭銀都沒收,那不代表著她還是窮光蛋一個嗎?

「你自己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司徒暮拉著風煙回到帳篷後憤怒地問。

知道自己闖了禍的人不吭聲,也不敢看另—人,只是盯著忽明忽暗的蠟燭火焰。

「為什麼同他們一起賭錢?」見她知錯的樣子,他熄了一半的怒火。

「缺少盤纏。」

「缺盤纏不會向我要嗎?」一听原因他又怒火沖天,他暮王爺的女人會因缺盤纏而去賭錢……等等,缺盤纏是什麼意思?她既然同他在一起了,還需要什麼盤纏?

「你要盤纏做什麼?你想離開我?」

她不離開他做什麼?他都說了,她不是他的囚犯,那她當然是自由人,她為什麼要留在他身邊呢?流浪才是她的生活方式。

「明天就要出沙漠了,我想我沒理由再麻煩王爺照顧。」她看出他的氣憤,小心斟酌言辭。

「沒必要害怕麻煩我?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說不定肚子里已有了我的孩子,照顧你是應該的。」風煙諷刺地笑了。孩子?他就為這個才對她細心照顧的吧?可為什麼非得是她呢?她相信天下想替暮王爺生孩子的女人一定可以站滿半個沙漠。但如果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想她還是能自由的。

「你笑什麼?」司徒暮不悅地問,他不喜歡她那種嘲諷的笑容。

「王爺多慮了,風煙是不可能生育孩子的。我曾經服過一種特殊的藥物,可以讓女子喪失生育能力。」

「為什麼?」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想同我母親一樣,因為有了孩子而被拖累,喪失掉自由,最後郁郁而終。」

自由?接下去必定是悠游天下或是流浪……司徒暮再清楚不過,難道每個叫風煙的女子都不能安定地留在他身邊嗎?而她竟為了所謂的自由連女人的特權都可以不要,寧可不要性別地孤獨一世。

「我不會放你走的,風煙。當年我沒能留住你母親,但現在不同了,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定你了!」

為什麼?風煙的臉色慘白,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她母親和她?原來他是一個想囚禁自由靈魂的人。她想起那個姓風的男子,他的下場是在無望的悲傷中死亡,也許在無盡的等待後,他才明白風煙只是屬于天地間風中的一縷輕煙,散到哪里,哪里就是她的歸屬,永不為誰留,永不知去向……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因他的細心照顧而感到痛苦或恐懼,原來不自覺中有了不祥的預感。

現在她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逃離司徒暮?

她只覺頭痛得厲害……

第二章

沙城一直以來便是西之國的邊境城市,也是軍事防御的重地。當軍隊遠遠地望見這座在風沙中屹立了數百年的古城時,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從戰爭的勝利到走出沙漠,運氣與實力缺一不可,長達數月的死亡陰影總算完全消失了。這樣的遠征無疑算是一個經典,戰爭史與探險史上的經典。

「王爺,行館已經打掃干淨,不知您今晚是……」沙城的縣令與守城將軍一起出城恭候。

「行館。」司徒暮還是拉長著臉,勝利對他而言太平常了,平常得連該有的喜悅也消磨殆盡,「還有,今晚我不希望再出現昨夜的情形,若再有人違反軍紀,定斬不繞。」

「是,屬下這就傳令下去。」劉將軍瞥了眼與司徒暮同乘一匹馬的風煙,然後喚來傳令官,將命令一一下達。

風煙對他們的交談極不感興趣,無聊地仰望沙城斑駁卻堅固的城牆以及無趣的燦爛晴空。

「進城。」司徒暮令下,軍隊浩浩蕩藹開進邊疆小城,氣勢之磅礡足以震塌以防守著稱的沙漠堡壘。

風煙突然回首,眺望天邊那條金黃的水平線。這逐漸遠去的沙漠是孤獨的,亙古以來靜默的孤獨,但又是自由的,不屬于任何人任何時間的自由,不被征服的自由,強大的自由。這分自由正是她渴望的,也是她一直追求的,但現在……她感到上方投注在自己臉上的抑郁目光。她—定能離開他的,沒人能囚禁住風煙,誠如風與煙從不停駐的腳步。她漠然地回視他,沒有一絲情緒。

司徒暮別過頭,她的漠然其實是對他的指責,可是他真的沒權利留下她嗎?當她還未出世時,他就知道她了,不是嗎?這世上除了她母親,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擁有她?尤其他們已有了肌膚之親。

他們下榻的行館雖說是專為皇親國戚建造的居處,但並不比沙城內老百姓的房屋奢華多少,只是更整齊井然些,多種植了一些不常見的花草樹木卻更顯得空曠冷清。

風煙依舊與司徒暮同住一處,在司徒暮作此決定時,她不經意地蹙起眉,因為自己擬好的計劃又多了層障礙。

「王爺,洗澡水已經備好,請您先沐浴包衣。」負責侍侯的婢女在屋外等候差遣。

「你也一起洗,一身的沙塵味、汗味和酒味。」司徒暮轉向風煙開口道,這是他們今日第一次對話,而他仍為昨夜她的行為而耿耿于懷。「王爺先去洗,我一會兒再過來。」她很自然地推辭。對于半個月未洗過澡、擦過身的她而言,注滿清水的澡盆是極具吸引力的,但她還有更為重要的事。

司徒暮也不強求,在走出屋于的一瞬間卻忽然轉身。

「你並不想留在我身邊,是嗎?就同你母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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