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 第6頁

「是。」她以一個字表示自己的堅決。

他背過身,痛恨自己不死心地多此一問,他不信留不住她。

「打擾王爺這麼久,該告辭了。」見他消失在門外,屋里的人露出淡淡的微笑,神情平靜得幾近淡漠。她是風煙,隨風四散的煙,只屑自由,不講感情,不問世事。

一盞茶的時間似乎比平日里久了許多,多到連洗澡水涼了也不見風煙進來。

司徒暮由開始的不耐煩轉為猶豫懷疑。風煙這幾日冷漠的柔順是不會讓她反抗他的,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她遲遲不來?

他從可容納四人的大浴盆中站起,水滴以優美的線型沿著他古銅色的肌膚與糾結的肌肉滑入圈圈漣漪的洗澡盆。

旁邊的侍女立刻圍上,為他拭干身體,披上長袍,正想替他束袍帶時卻被他一把推開。他沉著臉一邊束衣帶,一邊大步流星地沖向臥房。他疏忽了,也被騙了,被她故作冷漠的不抵抗蒙騙了。風煙不同于普通的女子,她骨于里存在著難以捉模的不羈與反叛,要不然也不可能拋卻女子的身份,不畏艱險與困苦獨自流浪于天地間。

為什麼他這時才想到?她的順從只是令他防衛麻痹的障眼法,使得他放松對她的監視。希望……希望他發現得還不晚……

「風煙……」

空藹藹的屋內沒有半個人影,靜悄悄的,那個方才穿著他寬大衣袍,漠然站著的人已不知所蹤。只有桌上的一張薄紙輕飄飄地落在青磚地板上,如他空掛在胸口的心。

那並不是她留下的告別書,而是一張借據十兩銀子的憑證,龍飛風舞的字跡似嘲笑他的一廂情願。

原來他在她的心目中什麼也算不上,只是一個大方愚笨的有錢人,以至于她連一字半句的道別都不屑,僅丟下一紙冰冷的借據。

「來人!」他把無辜的紙撕得粉碎——天涯海角他都要逮住她。

「王爺請吩咐。」四周的守衛緊張地跪下。」風煙人呢?她什麼時候走的?為什麼你們不稟報我?」他的樣子好像要將守衛的軍士一口吞進肚里。

「風小姐?她不是在屋里嗎?屬下不曾見她出過屋啊……」侍衛一頭霧水。

「在屋里?沒出過屋?那她人呢?變成一陣煙消失了嗎?」司徒暮虎嘯一聲,嚇得周圍的守衛們全身發抖。

「屬下這就去找。」還算機警的侍衛長馬上補救。

「一定要把她找回來,哪怕把沙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到她。把城門封了,沒我的手諭,誰也不準進出。」他狠狠道,就算她真變成一陣煙,他也要找到她。

片刻間,行館亂成一團,沙城的守軍也忙得團團轉,挨家挨戶地進行搜查,剛剛還寧靜的古城立刻雞飛狗跳。約莫一個時辰後,侍衛長哀嘆著走進主子的房內,準備承受可怕的怒火。

「人呢?」司徒暮放下茶杯,陰鷙地問。

「沒有蹤影,沙城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搜過了,行館的其他房間也找過了,守城的軍士說,自從王爺今天進城後就沒有人出過城。」侍衛長倍感稀奇。那名王爺十分看重的女子怎麼會憑空不見了?他們確實沒有看到她走出過屋子啁。

「那她人呢?!」忍耐已到了極限的人將一肚子火全部發泄在桌子上,茶杯、陶壺、瓷盤掉落在地,碎成片片;如果風煙被找到,她會不會也是這樣的下場?

「屑下……屬下真的不知……」自認倒霉的人猛咽口水。

「滾!限你們在天亮前找到她,否則一律以玩忽職守的罪名軍法處置!」他下了最後通牒。

「是……」侍衛長溜得飛快,依司徒暮此時的怒氣,能保住命算不錯了。

「把地上打掃干淨。」心急如焚的主子不停地在屋內踱步。

風煙究竟怎麼逃走的?他的房間都有侍衛把守,行館四周也有嚴密的監視;何況就算她逃出,守城的士兵不可能看不到,她到底以什麼方法逃出去的?還是她依舊躲在沙城的哪個陰暗處?

「啊……」蹲在地上撿拾杯盤碎片的婢女忽然驚叫,神情激動地站起身,不知所措地望著司徒暮。

「怎麼回事?」原本就煩燥的人愈發沒好氣地問。

「……有人……床底下……有個人……」婢女流著血的手指指著床腳處,太過驚詫的發現令她忘了手指的傷。

有人……在床底下?司徒暮—到床底下那個人狼狽地探出腦袋,時反應不過來整個人站起來,才一下于醒悟。

汗水凝結著灰塵掛在風煙懊惱的臉上,一鼻子的灰,她既不好意思狠狠瞪看破她行蹤的婢女,也不願面對正在氣頭上的司徒暮。一貫灑月兌悠然的她此時呈現的只有逃月兌失敗的難堪,認命地站在原地等待另一人的處罰——果然是流年不利。

司徒暮看著這樣子的風煙,不自覺地心軟了,又氣又好笑,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他突然抱起她走出臥房,朝澡房方向而去,現在他只想將她扔進澡盆。她的聰慧實在少見,竟然深解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都不會想到出逃的人其實還藏在房內。

「咳……咳……」風煙因嗆了幾口洗澡水而不住咳嗽,惱怒地瞪了司徒暮一眼。就算他生氣也犯不著用洗澡水淹死她吧?逃月兌失敗的人心情極為惡劣,懊喪不甘的情緒全寫在滿是水漬的臉上。「哼……」從未看到像此刻這般杏目圓睜的風煙,

司徒暮悶笑著。她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退去冷漠的偽裝,不管是什麼情緒,只要有情緒波動總是好的。

他笑什麼?她不解,她倒霉他就那麼高興?暗吸一口氣,她克制自己的憤怒,背過身月兌掉浸了水黏在身上的衣袍,的背還殘留著丑陋的疤痕。

司徒暮的笑容凝結在嘴角,而後逐漸隱去,這些疤痕正提醒著他、告訴他,她是個怎樣的女子。

「不會再有下次了,下次你再逃的話,我決不會俾今天這樣輕易原諒你。」他的聲音冰涼如水。

風煙任他的威脅掠過耳畔。她需要他原諒什麼?她從不曾也永遠不會答應為他留下。

「水是不是已經冷了?」他取餅擱在一旁的大銅壺,為她加些熱水,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水溫還合適嗎?」

「正好。」她側首,對上他難得溫柔的雙眸,下意識地想避開,卻又不願就此認輸。他的體貼是她最大的敵人,她不會輕易投降的。

她的眼深如誨溝,漆黑不見底。他不像地揣測這雙眼中潛藏的心緒,但得到的只有答案廣只有疏離的漠然。’’

「我在房間等你,洗快點,水又要涼了。」他略覺挫敗地躲開她。還是頭一次,頭一次有人讓他有了失敗的認知,但激起的是更大的征服欲。霸權是他要的,風煙也是他要的,兩樣都是他此生不會放棄的。

失去人聲的澡房內只剩下「嘩嘩」的水聲。風煙泡在澡盆中,並不為一個多月來第一次的梳洗感到欣喜。手臂無意識地抓著毛巾擦拭沾滿塵土的身體,心緒卻已飛到了遙遠的地方。

她該如何為自己與司徒暮的關系定位呢?她不是他的囚徒,但他卻囚禁了她。這次逃月兌的失敗不代表她再也無法逃月兌,可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下次她若再逃,絕對會比今天更困難。

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留住她又能怎樣?她能為他帶來什麼嗎?她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除了母親遺下的「風煙笛」,她是個連感情都缺乏的人,他何必強人所難?還是他將對她母親的感情延至到了她身上?不,雖然她也叫風煙,繼承了她母親特殊的個性,但她決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延續,甚至是替代晶,哪怕那個人是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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