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去去就來。」感到大事不妙的人匆忙跑進屏風後,里面傳出隱隱女子的哀求聲與他的咒罵聲。
「老爺,求你了,這臉我們丟不起……我可是你的人……」
「媽的,什麼我的人,老子養你還不如養條狗……你今天若跳不好,看我怎麼治你。」
「老爺……雲姬求你了……」
「求個屁!還不快滾出去,要是惹得堡主不高興,別說你的腦袋不保,大家都別想好活!」
「……」
隱約听到只字片句的人正欲听個明白,就見史榮半拖半拉出一名全身只著一件半透明薄紗的秀麗女子,梨花帶雨的容貌,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羞恥,她渾身抖個不停。
眾人張大嘴,半是因為見到香艷的美女,半是因為美女的身份。史榮瘋了嗎?竟將自己的老婆打扮成妓女的模樣出現在這麼多男人面前。
「還不快跳?讓堡主看看你的身段。」他窮凶極惡地威脅道,「你明天還想不想見你的女兒了?」
香殘冷眼旁觀,她已猜到這名女子便是雲兒的娘,也猜到史榮的目的,他想用美色迷惑湛儇邃,從而實現自己可笑的野心。她看向湛儇邃,想看他會有什麼反應。他什麼反應都沒有,依舊一杯杯地喝著酒,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還不跳?別惹火老子!」史榮繼續惡罵。
「老爺,雲姬求你了……」無路可走的女人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丈夫的腿,「這臉,我丟不起啊……」
「媽的,我這才叫丟臉呢。」注意到所有人嘲笑的目光與湛儇邃的冷漠,他惱羞成怒,一腳踢開哀求的女人,伸出魔爪一把將那嬌軀外惟一的遮蔽物也撕去。
「我讓你丟臉!丟個夠!」
廳堂內一片抽氣聲,無數因美女而燃起的眼神都集中在一點。
雲姬徹底絕望了,這就是她將終身托付給丈夫的下場,這種羞辱以後要她以何種臉面苟活于人世?
「啊……」她狂叫著沖向自己狼心狗肺的夫君,眼中直射出兩道怨恨的光。
何時小綿羊變成了母老虎,史榮為她的氣勢大吃一驚,情急之中不加考慮便抽出劍,一劍刺向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妻子。
「你……你……」雲姬細長的于指抓到他的面門,可除了在他臉上留下帶血的指甲印外,只能軟軟地倒下,怨恨的雙眼死不瞑目。她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嫁錯了人。
「媽的,臭女人。」史榮捂著臉又蹋了尸體兒腳。
廳堂內嘩然聲不止,事情並未結束,屏風後又沖出一個嬌小的身影,是雲兒。
「娘……娘……」她撲倒在自己母親的尸體上哭喊,直到確定世上惟一愛她的人已死後才瞪大眼楮看向是她爹的丑惡男人。
「為什麼你要殺了娘?為什麼?雲兒和你拼了。」
她握著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匕首,刺向生身父親,臉上的怨恨和躺在地上死人所流露的一樣,布滿血絲的瞳眸深處盡是狂暴的殺氣。
「小雜種,老子白養你這麼多年,跟你沒出息的娘一樣忘恩負義!」史榮又是一腳將女兒連同匕首一起踢飛出去。連個小孩都對付不了,他還當什麼壇主。
香殘扭過頭,她不想再看了。沒人會救這個女孩,就像當初沒人救她一樣。她也不會出手相救的,救的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她不是神,只是一個在污濁人世求生存的乞討者。
—只手蒙上于她的眼,又大又厚又溫暖的手,是湛儇邃的手。
「啊……」接下去發出慘呼聲的不是就要喪身于親生父親劍下的雲兒,而是史榮。他的另一只原本還能視物的眼也瞎了,還是湛儇邃射出的筷子。
香殘掙月兌了那只蒙在她眼楮上的手,為這突然的變化。
沒有人敢去扶在地上打滾且無法視物的人,因為傷他的是湛儇邃。
「過來。」湛儇邃沉聲命令從地上站起來的女孩。
雲兒有片刻的退縮,但在看到其旁邊的香殘後便走上前去。
「當年我就是用這把劍殺了第一個人,江湖人士都說這把劍是柄嗜血的魔劍,今天我就借你用一次。你可以用它殺了史榮為你娘報仇,報完仇後史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他霧月堡第九分壇壇主的地位。」
傳說中的魔劍已出鞘,雖鐵銹斑駁,可在場的江湖人物都露出驚羨的目光。湛儇邃成名的劍,第九分壇壇主的地位,史家的財產……
雲兒仰起小腦袋,她不明白這個看起來比與引己說過一次話的女子更像鬼魅的男子何以要幫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他說的話別人都要听從,但她已約莫明白,只要自己拿起眼前的鐵劍就能為娘報仇,就不會再被人欺侮。
沒有猶豫與恐懼,她雙手吃力地舉起劍,怒視跪在地上求饒的仇人及生父。
「堡主,堡主……求您網開一面……」
湛儇邃賴得搭理,為香殘斟上一杯酒。
「喝了它,因為我救了另一個你一次。」
香殘注視澄清的酒液,一仰首一口飲盡.辛辣的味道使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雲兒注視著血污的史榮,高舉的鐵劍一下刺透他的身體,倒地的人連一聲慘呼都來不及發出.
「 啷……」酒杯與鐵劍同時跌落在地.一切都結束了。
「很好。」湛儇邃狂笑道,他仿若看到了初次拔劍殺人的自己,」以後這女孩就是第九分壇的壇主」
所有人都驚訝地發不出聲音,搞什麼?讓那麼多大男人都听命于一個十一歲的女孩?
「堡主請三思……」有人欲勸阻.話到一半就再也說不出口,他的身上也多了根筷子,不在眼楮,而在眉心。
「誰還有話說?」
方才失神的眾人都垂下頭,他們無言.也不敢言。他們終于見識了傳說中的湛儇邃.冷酷、瘋狂、行事不羈的湛儇邃。
「我會留在分壇四日,四日內分壇一切的事務先由我處里。」他要說的就只有這幾句,沒有別的了,他在眾人敬畏的注視下走出前廳,後面跟著香殘。
其實他有一句話沒對香殘說,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懂,若不懂她就不會喝下那杯酒。
他說︰他會保護她,無論是現在、將來,還是已成定局的過去,只要是香殘,他湛儇邃就不會讓她死。
四日後,湛儇邃與香殘離開聖城,送行的只有一人,她便是聖城現今的主子,十一歲的女孩,雲兒。
聖城嗎?人世間哪來的聖城?
只有雲兒對著光禿樹枝的自言自語。
「雲兒,我知道我該怎麼辦了,我要成為湛儇邃,成為有那樣一把魔劍的主人。」
雲兒不是那只麻雀,不是那堆谷物,更不是光禿的樹枝。雲兒就是雲兒,她一直都在同自己說話。沒有人能料到她能否成為第二個湛儇邃,或者是第二個香殘……更或者只是雲兒……
不管是湛儇邃還是香殘,還是雲兒,他們都是一樣的。
他們都是嘗盡人間辛酸的人,他們都是被人群遺棄的人,他們的心思只有他們自己能了解,他們的悲傷也只有他們會懂。湛儇邃漸漸懂得感激了,感激上蒼,感激天下芸芸眾牛中還有一個香殘,一個不怕他,與他親近的香殘。
原來他的心也是熱的,原來他也是有情的,原來他不是魔怪,原來還是有人願意陪伴他的。
他感激著,感激著回霧月堡這一路上有香殘,他也終于明白,其實自己是多麼渴望有一份人類的溫情。他也是人,只是習慣樂戮的他一直都不相信污濁人世中還有人能不畏他的血腥而接近他,事實上除了香殘之外也沒有人敢與他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