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不甘心呵,多不甘心!當他孤獨地哀傷地括在世間時,她卻已毫無知覺地躺在棺木里,無盡黑暗的孤獨……
時間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白晝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只有黑夜,黑夜足永遠漫長的。已經好久沒听到湛儇邃的簫聲了,今夜再听猶如重溫舊夢,前塵往事悲傷的,快樂的,絕望的……在香殘此時想來都是好的,因為都是存活的證明。
她想活下去,很小的時候她就只有一個念頭︰只要活著,人做什麼都是可以的。只要能讓她活著,她想只除了一件事,其它什麼事她都願意做,哪怕要她像湛儇邃那樣殺盡天下人。她想活下去……
湛儇邃又輕輕地為沉睡著的人擦去淚滴。近來她總會在夢中落淚,真的是因為太高興嗎?冷靜下來的他越來越不安了,不安的原因出在哪里,他不清楚。只是每夜一見到香殘的汨,他就憶起嘗到的涼涼哀傷,心中的不安便如波紋蕩漾開。
「誰也不許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尤其是死亡……」他注視夢里哭泣的她,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重復著。
似乎感應到他的心境,那汨滴串成了線,早上起來不光是濕了忱巾,還濕丁他的衣袖,她的臉,而那些疤痕看來就是永遠也無法干透的淚痕。
怎麼樣?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嗎?」藥房內香殘問正將一罐罐藥汁倒進溝渠的何琪。
「屬下無能,連這點毒都解不了……何某愧對堡主!」數夜未合眼的人一時激憤地將數個罐子打碎在地。
「不是你無能,是天意如此。算了吧,反正人是一樣都要死的,只要活到成親那日我……余願足矣。」她安慰的不光是忠心的下屬,還有自己。
「天意?若世上真有天意,人世間哪來那麼多不平事?事在人為,一定可以的!堡主既然可以以一柄鈍銹的劍鑄造一個傳奇的霧月堡,為什麼我就不能解你體內的毒?讓老天見鬼去吧……」
何琪不再理會房內的另一人,也不再理會外界的一切事物,集中心神重又埋首于藥材堆里。他記得湛儇邃曾告訴他︰「不要信天,要信就信手中的劍。」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為香殘解毒。
「這幾日何琪去哪兒了?都見不到他的人影,病了嗎?」湛儇邃在書房內問朱、青、玄二堂堂主。對著屬下他仍是魔戾的湛儇邃。
「何堂主在藥房,一連數日都未出來,像瘋了似的,還不準其他人進人,丫環只能將飯菜放在門口。」嚴淳憂心仲忡,如此行事風格真不像他所熟識的何琪。
「藥房?」湛儇邃不確定地問。香殘體內的毒已解,何琪還待在藥房做什麼??他在藥房干什麼?堡里還有其他事務要他趕著辦。」
「屬下們也不知道,據管庫房的侍衛說,何堂主要的藥材都是些極陰極陽的稀罕奇怪之物,,」趙熙德一樣迷惑不解道。
「何琪的事先擱著,待會兒我去趟藥房。祁家堡的事你們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妥了,整個祁堡就算有只鳥兒飛進飛出也休想逃過我們的監視。祁家堡附近幾個分壇的兄弟也都召集齊了,就等堡主您大婚之日一過血洗祁家堡。」徐靖一一回報。
「這次也許我不會親自去祁家堡,徐靖你同趙熙德一起去,多帶兩個分壇的人。」
「屬下們定當取了祁家堡堡主的人頭當堡主與夫人的新婚賀禮。」
「很好。細節的事你們幾人先商量,到時我再最後決定。」湛儇邃要的是結果,過程他完全交給屬下,跟了他近十年,要連這些事都辦不好早死在他劍下了。
「婚宴的事辦的怎樣?」他又問起另一件大事。
「也都辦得差不多了,都按堡主的吩咐辦了。」主要負責此事的嚴淳回稟,「只是不知是否要宴請些江湖人物?」
「不用了,香殘不喜歡人多,就堡里自己人吧」他以未過門的妻子為先,「第九分壇現在如何了?」
「自從史雲兒失蹤後,第九分壇壇主的位置一直空著,就等堡主派人接掌。」趙熙德將自身的職責交待完畢。
「就空著吧,不出幾年史雲兒必定會回來,到時一個第九分壇已不在她眼里。」
「那第九分壇的事務?」
「你先代管著。」
「是。」
……林林總總的各類事務,湛儇邃耐著性子一件件處理完,但他不會料到藥房里的何琪為他帶來的打擊足可使整個邊疆的天氣產生風雲變化……
祁澄心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睜開沉重的眼皮,又費了好久的時間才讓眼楮適應火炬的亮光,最後她憑著還算清醒的神志才能確定那名站在牢門外的女子並不是地獄的冤鬼,而是臉上受過嚴重刀傷的人。
有多久了?她被關了有多久了?她的時間荒蕪了,停止了,如同生命的終止。眼前的女子好奇怪,她為什麼一直盯著她看?雖然看不見自己現在的容貌。
但她清楚自己已不是以前的武林第—美女,她現在的樣子比看她的女子更丑陋。
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陽光是否燦爛?是否下雪……這些很久都不屬于她了,大約有幾個亙古黑暗之久。
如果她還能說話,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求你殺了我。」
香殘凝視那個吊在牆上被鐵鏈困鎖著,不能言語,毫無生氣的女子。她沒想到自己會看到祁澄心也沒想到她活得竟沒有一絲人樣。身上被挑斷手筋腳筋處已腐爛,瘦骨嶙峋得如同鎖著她的鐵鏈,陰暗處的容顏白得如死尸,只有那對深陷的眼在久久後才有眼球轉上一轉。
她悲慘的往事在還未遇到湛儇邃之前,香殘就已听過,但當她在霧月堡內見到她時,香殘有種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的悲傷。
于是,柵欄的內外,霧月堡前後兩位女主人平靜地凝視彼此。
「唔……唔……」祁澄心用單字表示自己的哀求,曾經的美目此時流露山的只有卑微,她勉強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她不求別的,只求一死。
她竟然想死?看懂手勢的香殘倚著牢門神經質地笑著。她們兩人一個想死死不了,一個想活活不成,難道這霧月堡真的是被無數冤魂詛咒的不詳之地嗎?
她笑著,眼角沁出淚水。另一邊,祁澄心仍「唔……唔……」地比劃著,一次淒切過—次。抹去無止境的淚水,香殘濡濕的臉展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她認真地對祁澄心道︰
「不要死,活下去,活下去,哪怕是孤獨地活。」
祁澄心又閉上眼,表情陰暗不見光彩,她清楚自己還得痛苦地存活于世上,如果她能說話,她還想告訴另一人,死有時候也是種幸福。
其實她即使說了,香殘也不會理解的,一直以來香殘都是為了堅強地生存下去而努力。
兩人再也沒有交流什麼,香殘拖著斜長的影子走出牢獄。門口是尋覓她的湛儇邃。
「我想我既然要當霧月堡的女主人,最好還是熱悉一下堡內各個地方。」她撒謊。她根本沒有時間成為霧月堡的女主人,她只是不知不覺誤打誤撞才進了這座私牢。」你一定能成為好主人。」他不正常的神情被夜色掩飾了不少。
「我見到祁澄心了。」香殘盡量笑得很自然,可嘴角的肌肉就是不听使,抽搐成一個「哭」的形狀。
「哦。」湛儇邃故作冷淡地應了句。」我同她說了一句活。」她走到他身旁,靠著他。
「什麼話?」他順著她的意問。
「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