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習慣性地縮到他懷中,尋找最舒適的觀賞角度。
最近天氣轉冷,她微涼的雙手鑽進他衣服底下,平貼胸膛取暖。
電影演了什麼,他其實沒有很留意,她應該也沒有。坐下後不到十分鐘,他們已經找到彼此的唇,纏吻得難分難舍,在第二十分鐘時,衣服離開他們身上,他在沙發上進入她。
或許是他太急切,她微痛地哼吟了聲。
他緩下步調,抱她回到床上,接續未完的情韻。
她攀附著他,激情難抑時失控地咬了他肩膀。
他歡迎這樣的疼痛,甚至希望她能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痕跡,證明她也曾經為他瘋狂過。
手機鈴聲響起。是她的。
「停一下。」她微喘,理智及時回籠,伸長手撈來床頭的手機。
他淺淺律動,親吻她優美的頸部線條。
「宗瀚——」
他听見,她喊出這個名字。
那是她的——前男友。
他關上心門,不讓自己思考,強悍地挺進柔潤深處。
「嗯……」一絲申吟不小心溜出口。「沒事、沒事,我剛睡醒,不小心撞到頭了。」
她伸手推了推他,瞪他一眼,警告他別亂來。
說謊真的可以不用打草稿。他安靜地由她體內退出,安靜地進浴室沖澡,安靜地穿回衣物,安靜地坐在一旁看她溫聲細語對別的男人說話——
「星期天嗎?嗯,應該可以吧,我那天休假……你過來接我下班,然後我們可以……」
不必問了。
他想,他有答案了。
最後,他安靜地開了門,安靜地關上門,再安靜地離開。
她從頭至尾,沒看他一眼,甚至沒留意到他的離去。
回到家中,他揉掉口袋里的門票丟進垃圾桶,躺回床上。
冷卻的,不僅僅是熱情,還有胸腔之內的這顆心。原來,不被珍惜的感覺,這麼痛。
這是她的報復嗎?如果是,他得承認,她成功了。
他此刻——非常痛。
他閉上眼楮,強忍著不讓眸底酸熱的濕意涌出。
他想起,好多年以前,他似乎也這麼對待過她,就在她告訴他,她懷孕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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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曉得,他當時表現出來的,究竟是什麼神情、什麼態度,只記得那時整個人完全傻住了,腦袋一片空白。
「我懷孕了。」她仍是一貫的淺笑表情,但是若細心留意,其實不難察覺微顫的唇角、略略急促的呼吸,她其實很緊張,很在意他的反應。
可是,他什麼反應也沒有給她,只是持續發愣。
她等了很久、很久——
「那不然,你慢慢想,我先回去好了。」她小小聲說,語氣里透出一絲絲難掩的失望。
他沒有送她回去、沒有道再見、甚至沒有看她一眼,連她什麼時候走的都沒有印象,像是被雷劈過的腦子完全一團混亂。
她說,她懷孕了……
他思考了一整晚,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很深、對目前情況的考量有很多很多,他們現在都還在求學階段,除了對彼此的戚情,其他一切都不穩定。
他兩方面都衡量過,孩子若要生下來,首先要面對的就是結婚的問題。
他們才二十歲,要說結婚,真的太突然,為了孩子而倉促走入婚姻,以及身心成熟、準備就緒而走入婚姻,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結婚畢竟不同于交往,她真的做好這樣的準備了嗎?
再來,她勢必得休學。
然後,是柴米油鹽、尿布女乃瓶的經濟問題。
沒得選擇地托付終身、放棄學業、面對生活壓力……這個孩子對她的影響,會延續一輩子。
他不確定,未來她是否會為此而後悔,為了一個意外而來的孩子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屆時,他們又該如何面對彼此?
愈想,心情愈沈重。
他在那個假日回南部,告知父母親這件事情。
自有記憶以來,不曾挨過家訓的他,第一次跪祠堂,為了她;第二次,挨父親板子,還是為了她。
事後,父親冷冷地對他說︰「自己想清楚,後果你或她,承擔得起嗎?」
他為此事甚感困擾,未曾想過,表現出來的態度有多冷漠,她敏感地察覺到了。
「靖軒,你是不是……很煩惱?」
「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這關系著他與她的未來,一個決定,也許就是幸福與否的關鍵。
「擔心啊……」她低喃。「可是我知道,有你在身邊,不怕。」
她信任的笑容,讓他心情更沈重。
一日,與畢業班學長談起,學長告訴他——
「你還記得振堯學長嗎?他跟學姊也是人人稱羨的班對,後來也是不小心懷孕,兩個人休學結婚,小孩還沒滿月,他們已經離婚了。」
「啊?!」他超驚訝。大一入學時,這兩個人讓他印象極深刻,戀情談得纏纏綿綿,怎麼……結局會是如此?
學長聳聳肩。「他們的事情,我們外人也不懂,可能壓力真的很大,也可能婚姻生活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吧,而且兩個人都還那麼年輕。
「也許有沒有這個小孩,你們未來的伴侶都還是彼此,可是十年後結婚,和為了小孩提前十年結婚,又是另一回事。你自己考量一下,你跟她能夠承擔的範圍在哪里,然後再做決定。」
他賭得了那麼大的風險嗎?他承不承擔得起?徐靖軒自問。
最後,他做下了決定——
「宛心,我們放棄這個小孩好不好?」要說出這句話,很困難,他幾乎是掙扎了一個禮拜,才有辦法硬著頭皮對她說出口。
她當時,很安靜、很安靜地凝視他,不發一語。
「對不起,要讓你承受這一切。可是,很多現實層面的因素,我們不得不考量進去,你真的準備好要嫁給我了嗎?然後我們可能要放棄學業、放棄更多現階段擁有的事物,跳過戀愛直接走入婚姻。宛心,我承認我很旁徨,你呢?你真的願意這樣嗎?」
她低下頭,不知在思考什麼,一顆水珠滴落下來,極迅速,他明明看見了,卻自私地故作無知,當她再度抬起頭時,臉上仍是熟悉的笑。
「好,我听你的……」
他明明也知道,那笑是強撐出來的,她真正的心情,是那顆快得看不見又迅速被她掩飾的淚水。
她只是太愛他,學不會與他爭吵,不忍心為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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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並不確定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但是她進手術室前的神情深深印在他腦海——張大了眼楮,忍住不哭,卻藏不住滿滿的惶恐。
他怎麼也忘不掉那樣的表情,還有之後那張毫無血色的蒼白臉容,已經不是恐懼,而是接近空洞的茫然。那一刻,他看見自己的卑劣,突然之間好厭惡自己。
也許是這一份愧疚感,讓他往後在面對她時,少了最初那種戀情的純淨甜蜜,對她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幾分補償似的討好。
而她——
最初,只是夜里在睡夢中無意識流淚,人前依然撐起笑顏。
有一次,她問他︰「靖軒,我夢見那個小孩,他問我為什麼不要他,我、我該怎麼告訴他?我不知道——」
他張手,緊摟住她惶然無肋的身軀。「對不起。」
她心里也劃下了一道傷,而且比他預期的嚴重。
就像一個重重摔傷的人,即使還能走,心靈某一處也會有所保留,不敢再放肆地跑、勇敢地跳。
漸漸地,他找不到她眼底對他純然的信任與依戀,再然後,連慣性的笑容都失去了。
她變得沈默,一日比一日,更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