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彼此之間陷入相顧無言的沈默。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他們之間竟再也沒有話題,他想不起來,她上次向他撒嬌、兩人說說笑笑、打情罵俏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
那場手術,同時也扼殺了他們的愛情。
她還愛他嗎?他不敢問,更不敢迎視她眼底逐漸冷卻,再也尋不著火花余溫的眼眸。
大學畢業那一天,他領到畢業證書,同時,也領到他們愛情的結業證書。
「我們分手吧,靖軒。」
他竟然一點也不意外,也許心里早就預知會有今天,她會對他說這句話,他只是不懂,她為什麼會選這一天?他們人生中那麼值得紀念的日子里,對他說這一句話,是存心要他一輩子都不忘了這天嗎?
她說︰「從我們交往的第一天,全世界都在唱衰我們,我不會讓任何人看笑話,說那種『看吧!早知道他們撐不久』的風涼話。」而她,撐到了畢業。
他們是第一對班對,後來的班對、校園情侶,來來去去,全都分得差不多,只剩最不被看好的他們一路走到畢業,讓一群人跌破眼鏡。
「只剩這條路嗎?」他不是不懂她心里的傷,一開始,真的沒有預期到會傷她這麼重,但是這兩年,她的轉變他看在眼底,她對他,不是沒有怨懟。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如果早知道這個選擇會讓他們走上感情末路,他、他會……
徐靖軒打住思緒,腦海一團亂,無法回答自己後不後悔,只問她——
「你心里的傷,要多久才會復原?一年夠不夠?兩年?三年?」
他想知道,存在他們之間的疙瘩,多久才能消除?他可以等。
「誰知道呢?」她自嘲地扯扯唇角。「你不是說,未來是最難預估的嗎?」
「好,我們分手。」因為他知道,目前對她而言,這樣會比較好過。
但是,他會等。
未來也許難以預估,但他只能拿他們的感情去賭。當愛情走進了死胡同,不賭就是死路一條,賭了,或許還有希望。
他只是沒有預料到,這個等待,耗去了十年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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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他終于能夠回答自己——是,他後悔,他相當懊悔莫及!
如果可以重來、如果可以選擇,他願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換,讓他回到那一天,他會跟她說︰「把小孩生下來,我不能給你最好的生活,但是我會盡全力愛你、愛孩子,所以——我們結婚吧,宛心。」
十年間,他不只一次這麼想,但是錯就是錯了,傷害已經造成,而她——無法原諒。
等了整整十年有余,依然沒有辦法。
他一直不曾讓她知曉,他曾經試圖挽回過,在他們分手滿一年的那一天。
她搬回杜家大宅,他去找她,遇上她姊姊杜宛儀。
杜宛儀說︰「你為什麼不早一點來?她一直在等你,等到心灰意冷,一天一天把你忘掉,重新開始第二段感情了,你現在來,有什麼用?」
是嗎?
他用三百六十五天等她淡化傷口,她卻是用那三百六十五天來忘記他?
第二年,他還是去找她。
杜宛儀說︰「她的第三任男友,才剛交往十天。」
第三年,他去找她。
杜宛儀說︰「她和第四任男友出國旅游了。」
她一年,談一段戀愛,他一年,尋她一回。
第四年,他去找她。
這一次,杜宛儀告訴他︰「我不知道,她跟我爸爸一向不親,搬出去自己單獨生活了。你也不用再來,我想,她已經走得太遠,不會再回頭,你在原地等是沒有用的。」
後來,他再也沒去,那支早已換掉的手機號碼撥不通,杜家人堅決不肯透露,他從此失去她的消息。
直到——
她成為隔壁的美麗芳鄰。
撕掉牆上一張日歷,今天假日,他完全沒有任何計劃,原本的計劃已經在垃圾桶里。
不知所雲地度過一整天,入夜後,他站在陽台,最初等待的那個位置,能夠目送她歸來,在心里悄悄對她說聲晚安。
今天比較晚,凌晨過了還沒看見她的身影,不過那也正常,之前她跟男朋友約會,都會很晚回來。
所以,再等等。
凌晨三點過了,他想,今天真的特別晚。
五點過了,天空逐漸亮起,他麻木的思緒已經無法再思考任何事情。
七點過後,他移動僵直的腳步離開陽台,梳洗完該準備上班了。
打開家中大門,她正好踏出電梯,見了他一愣,下意識拉整微縐的衣裙。
他假裝沒留意到她的小動作,道了聲早,匆匆擦身而過。
「靖軒。」她喊住他。「他向我求婚了。」
猛然煞住步伐,他愣然回身。「你還是決定要回到他身邊?」
「嗯。大概這兩天,我就會搬走。」
「他到底哪里好?我不懂。」走時的姿態如此無情,他真的看不出來,那個人有多愛她,為何她如此留戀?
「女人的愛情有邏輯嗎?」
「可是,他介意你的過去,會跟你翻舊帳,未來——」
「會計較我墮過胎的男人,或許不算好,但是會叫我墮胎的男人,我又能寄望什麼?」
這一擊,直接痛到骨子里。
他說不出話來,也——無法再說。
他恍然明白,她從來就沒有釋懷過。
只要提起這件事,他永遠虧欠,一輩子都無法心安理得地站在她面前。
「你其實——一直沒有放下過對我的怨恨吧?」
她恨他,卻與他在一起,也許是因為寂寞,也許是為了看這一刻他的表情,那段曾經相依相偎、溫馨甜蜜的居家生活,戳破後,竟只剩面目全非的殘骸,就像那支燃燒過後的仙女棒。
而他,再無力去點燃,那過于虛幻的美麗,任由難堪的真相,持續蔓延——
她別開臉,沒有回答,逕自找鑰匙開門。
「宛心!」
她頓了頓。
「反正我們之間,早就只剩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關系而已了,不是嗎?何必自欺欺人,勉強撐住美麗的愛情假象?不要告訴我你很愉快。」
探手,她解下頸間那條強要來的幸運草項鏈,遞還他。
這份專寵,從來都不屬于她,她戴得一廂情願,他給得為難牽強。她始終都在為難彼此。
「這段時間,你做得夠多了,再多我已經不需要,所以現在債還完了,你自由了。」;
她關上門,獨留下他。
再多,她已經不需要。她說。
他的寵愛、他的珍惜,甚至他的愛情,都不要……
這樣,他怎麼還能說,有她陪伴、能夠盡情寵愛她的這段日子,他確實是很快樂啊……
徐靖軒苦苦一笑。
等了十年,終于明白,一旦受過傷,即使傷口愈合,疤痕仍在,永遠不可能船過無痕。
第八章
「杜宛心!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搞什麼鬼——」
某人將臉埋在枕頭里裝死。「唉喲,我找到房子就會搬出去了,不會打擾你跟姊夫太久啦!」
「誰跟你說這個!沒事對著我喊『宗瀚』,你是卡到陰了嗎?連你老姊的聲音都不認得?問你哪時要回家來看爸,給我回什麼『要去哪里吃飯、禮拜天休假、你來接我』的鬼話,又發出那種曖昧到死的申吟,鬼才相信你真的撞到頭,誰不知道你正在敗壞門風!那現在又是怎樣?沒兩天就包袱款款跑到我這里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會非常不喜歡長姊如母這句話。杜宛儀一開念,沒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中場休息過後還會繼續念……
「我懷孕了,要跟他分手。還有,張。」用最簡單的字句說明完,仍不忘糾正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