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淚 第10頁

「人……家……人家……」猶存的余悸和著滿腔的委屈一窩蜂地沖上腦門,曾杏芙哽咽地眨著汪汪水眸,以免盈眶打轉的淚雨崩堤。

轟隆隆的雷霆繼續炸向受驚的金絲雀。「你曉不曉得我剛剛倘若慢了那麼一步,你這會兒不就得去醫院躺個十天半個月?」

萬一真是如此,他永遠也不能原諒他自己。

「人家是怕……怕你……」哇啦一聲,曾杏芙撲進他的胸膛,任由關不住的潸潸淚串浸濕他的衣襟。

剎那間,她從懵懵懂懂中省悟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很容易,原來喜歡一個人之後,可以為他哭,為他笑,為他犧牲,為他活,還為他魂牽夢縈,或她先前為他抗辯爭議的異狀行為……原來她的心,早為他那陽光般的笑容和夏天般的熱情給融化。

是呀!她終于明白她心里那排山倒海的濃烈情感。

但是他呢?他對她的印象應該不惡才是,否則他干麼每次都待她那麼溫柔,每次他看她的眼神又干麼那麼灼人?

可是會不會他對每個人都是這樣?

「你方才……好……凶喔……嗚……」曾杏芙越想越忐忑,張嘴想問,吐出來的卻是滿腔委屈。

「小呆瓜,我會照顧我自個兒的。」再多的仇恨怨懟也讓她這一哭給化為繞指柔,季博陽憐惜心疼地摟緊她。

「你還抓痛了人家的手。」淚兒人抽抽噎噎地控訴他的罪孽。

「對不起嘛,我是擔心你呀。」季博陽軟言相哄,溫煦的大掌輕輕撫過她水亮的秀發。

此情此景無非已闡明了一切,旁觀者就算再遲鈍,也臆測出這驚天動地的綁架案件,背地里藏的會是什麼樣的青春故事。于是乎,一雙雙大眼瞪小眼,深覺彼此的存在既尷尬又多余,各個巴不得能就地隱形,只有不識趣的邱慶宏硬要棒打恩愛的鴛鴦。

「臭小子,拿開你的臭手……」他咆哮著殺往季博陽。「夠了!」鬧劇至今是該告一段落?,曾大富首先支開外人。「你們全部都到外頭去,剩下的事……你們知道應該怎麼處理吧?」

苞了政治人物這麼久,豈有不知的道理?還不就是施壓封鎖,不讓任何不利的報導躍上媒體。

「是。」便衣們如釋重負地接旨退下。

「伯父,這小子他……」邱慶宏仍不肯善罷干休。

「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你也折騰了一天,回家休息去吧。」看在邱曾二家關系素來友好的分上,曾大富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但是我……」人家暗示不再追究且未當場傍他難堪,還不是沖著他老爸的面子和選舉期間所贊助的金子,否則依老狐狸心黑手辣的個性,豈會輕易放過欺騙他的人?邱慶宏當然不會笨到自討苦吃。

何況此事若是傳到他老爸耳里,他恐怕會死得很慘,最起碼,光是斷了他的零用錢供應,就等于是斷了他的生路,他不能想像沒錢的日子要怎麼過。

這輕重兩相一權衡。他只得乖乖認命。「那……伯父伯母,杏芙,我……先回去了。」

臨去時,他不忘撂下一個發狠眼色,警告季博陽皮繃緊一點。

季博陽視若無睹,就差沒再回他個大呵欠。

縱橫政壇數十年,曾大富對女兒昭然若揭的心事早有了底,愛屋及烏,他親自替季博陽解開手銬,算是給足了面子,也算是為第一次見面就險些讓人家受牢獄之災一事道歉。

「這位世佷怎麼稱呼?」他展著慈祥的笑容。

「季博陽。」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季博陽啜飲佣人奉來的上等香片,藉著熱騰騰的氤氳蒸氣,朦朧掉他內心的激憤。

「季先生在哪兒高就呀?」過慣了富裕生活,這愛情當然沒有面包重要,久未發言的曾母忍不住插播,她可不想寶貝女兒在物質上有所短缺喔。

「伯母直接喚我博陽吧。我只是個靠畫漫畫糊口混飯吃的市井小民。」季博陽的笑眼是看著和他排排坐的曾杏芙,仿佛這話是在對她說的。

「哦?」三聲齊聲的語助詞,竟有著三種不同的意義。

曾杏芙與他相處的時間雖不算長,但他不像其他男人才剛照面便聒噪地急著向她介紹自己,這也是她初聞他個人的私事,她立即投予專注,並明白何以他的氣質會和旁人不同,而他尊重她的態度令她感到窩心。

勢利的曾母對他風流不羈的俊俏外表當然是無從挑剔,可他的職業……嗟嗟,這就不是她要抿直了唇瓣,忍著沒開嗓尖叫地侮蔑道︰「什麼?!這樣你也敢來追我女兒?」

曾大富則是一陣遲疑,然後問︰「莫非……你就是去年那個對台灣本上漫畫推廣有著極大貢獻、而榮獲‘十大杰出青年’、筆名為‘夏日陽光’的漫畫鬼才季博陽?」

之所以印象深刻,乃人人無不視能從總統手中接過這份獎項,為何等光宗耀祖的榮譽,然「那個」季博陽不克前往的理由,居然只是他老大爺要補眠睡覺,且還不避諱地明言……

「僥幸僥幸。」季博陽點砂。

「那人就是你?」曾杏芙瞠目結舌。

當初爸在茶余飯後,閑聊起此于政壇上喧騰一時的趣聞時,她便嘖嘖稱奇地想著,這個比總統還大牌的「杰出青年」會是啥模樣,「好奇」促使她去翻閱他的漫畫,孰料自此卻成了他的頭號書迷。

真的。

他的畫風獨樹一幟,還有著濃濃的中國國畫意境,若非早清楚「夏日陽光」的性別,她會以為這麼工巧的筆鋒和絲絲入扣的劇情,是出于一個感情豐富而細膩的優雅女性呢,看過他的人,她才明白——原來書里被他賦與生命的男女主角的俊與美,分明是以他自己為範本創造出來的。

而他的故事取材動人,絕不拖泥帶水或穿鑿附會,這點倒和她所羨慕他那直率坦白不做作的性情不謀而合,不過若是他知道她從那時就很崇拜他,他八成會自得意滿地糗她一頓。

「那有什麼了不起?」曾母依舊不屑。

「媽……」曾杏芙赧然地拉拉母親的衣袖。

「婦道人家不懂事,你別在意。」曾大富連忙打圓場。「哪里,伯母教訓得是。」季博陽虛以委蛇地回答。

「我……哼!」曾母還想再挖苦幾句,但被曾父嚴峻的目光給制止。

「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讓你們休息了。」季博陽起身告辭,他很佩服自己居然沒有上前掐住仇家的頸子。

「那……」曾杏芙第一個不舍。

「我明天來接你上學。」季博陽哪會不了解她的心,他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偏首詢問曾姓夫婦。「如果伯父伯母不反對的話。」

「歡迎之至。」沖著寶貝女兒殷盼的雙眸,曾大富就算有天大的意見也會自動消音,況且人家才貌雙全,與女兒相當登對,他也沒有反對的道理。

「謝謝爸。」曾杏芙喜形于色,差點要撲上去抱住親愛的老爸狂吻。

「快去睡吧,萬一明天爬不起來,可就不能怪我?。」輕捏女兒的俏鼻頭,曾大富忍不住調侃一番。

「爸——」曾杏芙不禁面紅耳赤。偷偷瞥給心上人一抹春情,她這才靦腆地鑽入香蘭。

「那就明天見?。」曾大富伸出友誼的手。

「下次假如我超過門禁送她回來晚了,麻煩您直說,我會記著就是。」延臂握住那雙沾滿血腥的老手,季博陽若無其事地微笑。

「呃……」曾大富先是一愣,緊接著大笑。竟會他是在揶揄先前他動用大批警力的事。「一定!一定!」

好個初生之犢不畏虎,當著他曾某人的面仍能如此談笑風生的,這年輕人稱得上是少數中的少數呀,嗯,不錯……「對了,家父季山河和家母林雅蘭一直都是你的忠實支持者。」季博陽故意補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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