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柔情 第17頁

賀羲平把手套和口罩給她,兩人分別戴上後,他推開現場的大門,一股陰氣跟著沖出來。

由于王阿富和妻子都沒什麼親人,警方已將此地封鎖,加上凶宅無人敢接近,連鄰居也陸續搬走了兩戶,因此現場的保持與當晚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份森寒的腐蝕味。

「你為什麼想來這里看?警方已經破案啦。」水柔終于問出心中的疑竇。

之前他看到這樁案子就格外有興趣,昨晚他來實驗室時,她正好在埋首整理此案的驗尸報告,他也湊熱鬧地跟著研究,後來還約她一塊兒到此「一游」。

「直……覺。」賀羲平聳聳肩。

做他們這一行,敏銳的直覺很重要,它常會成為破案的關鍵。

「雖然王阿富不承認,但當初警方到達時,現場的門窗全部深鎖,且並無被破壞的跡象,所以才會找鄰近的消防隊。」水柔又道。也就是說這是一樁密室殺人案件。「故凶手不是有大門鑰匙,便是熟人,所以死者才會放他進來。」

見賀羲平不置可否,她提出有利的實證。「王阿富沒有不在場證明,依照超商提供的錄影帶顯示,他買酒的時間和案發時間相當接近,所以警方研判,他是酒後殺人,再開車想溜,卻因過量而醉得不省人事,警方逮捕他的時候,他還在車內睡覺。」

水柔是當時的驗尸官,她永遠忘不了那慘不忍睹的尸體,用「血肉模糊」來形容並不夸張。「鄰居也說,他倆常常吵架,不過那晚吵得特別凶,還不時傳來摔東西的聲音,最後是因為一直听到尖叫,鄰居越想越不妥,才報的警。」

「嗯。」賀羲平站在臥室門前。死者是在這兒被警方發現的,仍躺在地上血泊中、用白筆畫的人形框框,代表一個生命的終止。

現場依舊處處可見掙扎的痕跡,干涸變色的斑斑血跡怵目驚心,凶手的殘忍令人發指。

「由這些混亂……的情況,死者是……從廚房一路……躲到客廳,再……爬到臥室。」賀羲平剖析。

想想多恐怖呀,凶手居然能毫無忌憚地殺人、砍人,雖不至于是在大庭廣眾,但隔了一道牆的旁邊上下都有鄰居ㄝ。

「如今罪證確鑿,凶刀上全是王阿富的指紋,他要跑也跑不掉。」水柔贊成他的推敲,但她認為他想翻案是白費力氣。

「我家的菜刀……也都是……我的指紋。」一陷入案情,賀羲平的口吃就沒那麼嚴重,言辭上亦懂得反駁。

「你相信王阿富說家里是他掌廚的話?」水柔揚起粗細適宜的柳葉眉。

「你若殺了人,會把……凶器留在現場,而且是最……明顯的地方?」這太不合情合理了。

「他喝醉啦,醉漢的行為本來就不在常規中。」

「是嗎?我……只是覺得有……哪里不對。」賀羲平換上特殊眼鏡。透過鏡片的綠色螢光,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肉眼無法看到的證據,像沾在牆上的小血跡、家具上的指紋等等。

「你到底想找什麼?」事實已然擺在眼前,水柔不解他的動機。

「不……不知道。」賀羲平直率地搖頭。「要找到了……才知道。」

「噯,也只能這樣嘍。」水柔認命地戴上特殊眼鏡。她是法醫人類學家,專門負責尸骨的分析,到現場勘察其實是第一次。

「死者的……男友呢?」賀羲平忽然開腔。

「經調查,死者的男友可能是綽號叫阿海的卡車司機,不過他那天晚上在家里和朋友打麻將,有四個人幫他做證。」水柔不曉得他問這干麼,他在資料上不是看到了嗎?

「他那天不是……不舒服?」賀羲平就是看過阿海和那些人的供詞,才感到事有蹊蹺,因為在時間上太巧了。

「沒錯,阿海的朋友說阿海那天拉肚子,跑了廁所好幾趟,後來干脆回房里休息。這之間,其中一位叫阿旺的,曾抽空去房間探過一次,還喊了他幾聲。」水柔有點不明白賀羲平在想什麼。

「不過阿海……沒回答,不是嗎?」賀羲平反詰。

「嗯,阿旺想他八成是睡著了,也就沒再吵他,接著他們打了整夜麻將,直到第二天早上,阿海才起來和他們一起吃早餐。」水柔漸漸嗅出不對,但一時又說不上來是哪兒。

「阿旺有進去……房間確定阿海……‘真的’躺在床上,還是……僅在門口大略……瞄一眼?房里的燈……是暗的,還是亮的?」這些答案關系了阿海有無涉嫌犯罪。如果房燈是暗的,阿旺又沒進去,那床上就算是用枕頭蓋著棉被,門口的人可能也看不出來。

「這……」那時警方已認定凶手是王阿富,因此似乎沒追究得那麼仔細。「你的意思是……」

「阿海家和……王阿富家很近。」賀羲平一步一步地誘導她。

「他們是背對背的兩棟公寓,後面只隔了一條防火巷……」兩家的地理位置若以大門計算,大約要走十分鐘,但若是後面能直通……則僅需一份鐘。「慢著,你該不是懷疑阿海殺了死者?可是阿海住五樓,死者的家在三樓,除非……」

「除非……什麼?」賀羲平越來越欣賞她的冰雪聰穎。

「除非他會飛,才能不經過大門,又避開在客廳打麻將的朋友,由公寓後面從五樓飛到三樓來行凶。」水柔目前唯有想出這個可能性。

「我們來看看……能不能飛。」賀羲平笑得很有把握。

***

環顧這兩房兩廳的平面,只有廁所和廚房的窗是與後棟相對。

廁所窗太小,賀羲平于是打開廚房的窗戶,外面另封有鐵窗,鐵窗上裝有逃生門,而逃生門是唯一的通路。

「鎖住的。」水柔指著逃生門上扣著的鎖鑰。

「目前的通訊……那麼發達,也許他能叫……死者先打開。」這是很容易解決的問題。

「你認為……」水柔沉吟。「他利用進廁所時打電話給死者?」

「鄰居不是說過……王阿富夫妻……吵得很凶嗎?這兒的隔音效果……並不好。」身為鑒識人員應懂得舉一反三。

「所以阿海听到爭吵結束後,就立刻打電話過來,接著死者放他進來,兩人或許一言不合,他動了殺念。」水柔透過鐵窗審視對面的五樓,已經抓住賀羲平要描繪的草圖。「等殺完人逃出去,再把鎖匙扣好,再用繩子爬回自己的家,換上干淨的衣服,躺回床上?」

「也或許不是……臨時起意,他是……早有預謀,所以才能做得……這麼……周詳俐落。」賀羲平拿出萬用鑰匙,三兩下就把逃生門的鎖打開,他伸出頭縝密地檢視鐵窗上的每一寸。

「因此不管王阿富會不會和死者吵架,他那晚都會殺她?」水柔蹙額。說真格的,她會想辭掉法醫一職,主因不外乎是眼前的這一切血腥令她憎恨厭煩。

「不。」他否決。「王阿富……那晚一定……會和死者吵架,不然就沒……那麼順利……背黑鍋。」

「你是說,這也是在阿海的算計中。」乍覺毛骨悚然。

「嗯,應該是阿海……事先吩咐死者……當晚和王阿富……談判之類的。」他陳述出腦海里的見解。

「說不定也是他要死者趕王阿富出去的,他再藉此機會殺人,反正他有不在場證明,而鄰居的證詞對王阿富鐵定不利。」水柔驚呼。人通常會被先入為主的觀念所主導,阿海便是利用人的這個弱點,來完成這次的栽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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