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清楚,倘若手上有一把刀,她會毫不猶豫地朝對方砍去。
幼庭看著女兒的強硬,苦苦地蹙起雙眉。傻女兒呵,她何嘗不氣、不傷心,她何嘗不想沖上前去,把那個女人狠狠抓起來,怒聲相詢?只是撕破了臉,她和奇邦之間的裂痕會不會成了溝壑,再也跨越不了?
她明白,奇邦已經做出選擇,可她也得選擇,她明白女兒需要父親、需要一個完整家庭,便是心會因此被絞成碎屑也義無反顧,是的,為了女兒,她必須吞忍。
無助地閉了閉眼楮,她咽下心酸委屈,勉強自己出聲,「若依,我們先出去,讓你Dad和可卿阿姨整理好後再談。」
「有什麼好談的?你這個死女人馬上滾出我家!」
怒火燒掉劉若依所有理智,她眼底透出森然恨意,死死地盯住對方。
可卿不敢看她一眼,只能把頭向奇邦胸口埋去。
這動作更加刺激了劉若依,她咬牙切齒,恨得不顧手痛,硬抓起地上的行李袋向那女人怒砸而去。同時間,她父親一把將對方護在胸前,那一下,沒打到壞女人,卻打上她父親的背。
奇邦怒目瞪向女兒,她毫不猶豫地瞪回去。她不怕,她從來就不是弱者,她,要保護母親!努力將淚水往月復間擠,她半滴都不準它們往下淌,堅強地與父親對峙著,四目相抗,誰也不肯退讓。
「若依,乖,我們先出去。」幼庭嘆氣,上前拉住女兒的手,分明心碎、分明心力交瘁,她還是強撐著,給女兒一個安慰笑臉。
沒錯,她永遠不會忘記,除了妻子這個身分,她還是若依的母親,她可以沒有愛情婚姻,卻不可以讓女兒一傷再傷。
幼庭給了奇邦和可卿足夠的時間整理,她自己則帶女兒到附近的診所看醫生。
劉若依臉上不只有傷,還有觸目驚心傷口,右手腕更月兌臼了,醫生給她打過針、綁上固定繃帶,臉頰也貼了一大塊紗布。
離開診所前,護士小姐低聲問︰「要不要我幫你們報警?」
報警能挽回一個男人的心?
幼庭苦笑。奇邦的心怕是早已不在自己身上,如果她不是個母親,她根本不願意留下、不願意傷害僅存的自尊心,但她是,所以只能把女兒放在所有考量之前,若依是那樣崇拜奇邦呵……
一路上,母女兩人誰也不肯開口,她們只緊握住彼此的手,默默地給予對方勇氣。
回到家,奇邦和可卿已坐在客廳里等待談判。
幼庭看一眼兩人緊靠的身影,心已然千瘡百孔。這樣的婚姻得用多少的忍耐才堅持得下去?
同樣地,奇邦看見女兒臉上、手上的紗布,心疼不已,自覺對女兒失控了。快步走到妻子女兒面前,他眼底有無數的罪惡感。
「若依……」
她把臉撇過九十度,臉上滿是倨傲。
幼庭深吸氣,輕拍女兒的肩膀,柔聲說︰「若依乖,你回房間休息一下,等會兒媽咪倒開水上去給你吃藥。」
見女兒不放心地握緊她的手,她輕搖頭。她必須為女兒把傷害降到最低,而接下來的談判,無疑是最傷人心的事情。
「不要擔心,媽咪保證會好好的,你乖乖上樓好嗎?」
她點頭,順從地走上樓。
幼庭看著女兒身影消失,才轉身對奇邦說︰「放心,沒有縫針,醫生擔心她臉上留疤,特別做了處理,不過她的手腕月兌臼,已經打過針、領了藥,醫生說需要好幾天才能痊愈。」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回復理智的他對自己的行為很歉疚。
「我明白,是若依失了節制,沒辦法,她的性子像你。」
看著丈夫的臉,恍惚間,她回到十五年前,那時他們初見、熱戀,兩個年輕到還不適合結婚的孩子擅自決定了婚約。
是因為當年心性不定,如今反悔?還是因為十五年來,在職場上的成功讓他有了不同眼界,而她仍然一如當年,單純、無知、缺乏進步?
如果是,他為什麼不告訴她,她願意進步、改變,更願意盡全力維護愛情和婚姻,從結婚那天起,她就沒有想過分離的啊……
奇邦打破沉默,拉起幼庭的手肘,輕聲道︰「我們談談好嗎?」
「好。」她不看可卿一眼,繞過她走到沙發前,坐下。
可卿猶豫地望向奇邦,他握起她的手,帶著她走到妻子對面的位置坐下。
幼庭瞄一眼兩人相交握的手,一片茫然空洞。他既然對她無真心,何必把愛掛在嘴邊,讓她空想了十幾年,讓她為愛忍受周遭所有不平?
「幼庭,我們並不想傷害你……」
「省略華麗的開場白吧,不管你想不想、願不願意,事實上都已造成傷害,若依臉上的傷雖然幾天後就會痊愈,但她心口那把刀是你親手插上去的,也許幾年、幾十年,它都還會在那里。」幼庭冷淡地拒絕無聊說詞,空言幻語。十五年來,她听得夠多了,沒有愛就沒有愛,有心無心都無所謂,她在意的是接下來呢?
望著她臉上的悲憤,奇邦啞口。
可卿見他不語,插話說︰「幼庭姊,對不起,我真的很愛姊夫,過去三個月來我不斷克制自己的心、不斷壓抑不該存在的愛情,我不允許自己對不起你,但是……什麼法子我都用過了,我沒辦法控制心……」
所以呢?她的愛情重要,所以別人的婚姻不重要,她的心不能克制,所以別人的家庭就該被犧牲?以這種論調延伸下去,不就是那句過分到讓人痛恨的——「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
她是她見過最可怕的女人。冷淡了眉眼,幼庭再度拒絕,「對不起,我沒有太多時間心力探討你們的愛情,我還有一個女兒,才剛十四歲,她很哀傷、很悲憤,她才是我真正需要花心思的對象。」
奇邦看著妻子溫潤卻布滿哀愁的臉龐,他明白,自己傷她傷得徹底。
他曾自私地想過,讓可卿搬到外面,那麼他可以同時擁有愛情與家庭,而今他明白,事實終有浮上台面的一天,無論如何,幼庭和若依終會受到傷害,他的自私無法成立,他終究要在兩方當中做出選擇。
他明白,這個選擇會讓自己一輩子背負罪惡、一生後悔,但是一個十分鐘前方才知道的消息,讓他無法舍棄可卿。
「幼庭,我們離婚吧。」
她輕咬了咬下唇。沒錯,這才是她想要的,不要開場白、不要激情辯論,她只要他一個結論。
只是……分明早已猜出這個結論,心還是酸楚不已,苦澀頓時泛過心間。十幾年夫妻生活,換得他一個連掙扎都不曾的結論,是她這個妻子做得太失敗,還是她從來不曾認識他的愛情?
咽下滿月復淒涼,他攤出底牌,現在輪到她了。
「對不起,我不會離婚的,我的孩子需要一個父親、一個正常成長的家庭,我從走入禮堂那天,就確定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她轉而望向可卿。「如果你真的愛奇邦愛到無怨無悔,又如果你真的在乎過我給你的恩惠,那就請你離開這個家,成全我們的婚姻、我們的家庭。」
她極力控制了,在回家的路上練習過的,她以為自己可以很理智,可以把感情抽出,可以把這件事當成談判桌上的交易,沒想到……話說著,淚水無聲卻滑落裙間。
自問,如果當初她知道愛情會化成一堆灰燼,她還有沒有勇氣闖進一個不歡迎自己的家庭?如果當初,她知道愛情的終點比自己想像得更近,她還會不會義無反顧,拋下學業跟著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