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旅行 第25頁

回到家,劉若依才打開門,肇事者就飛快溜回房間,而盧歙則把車上的生日禮物提下來,站在屋前。

見依依靜靜地看著他,並不打算邀他進屋,他不勉強,把提袋放在她腳邊。

她不言語,以為他會以一句再見結束今天的偶遇,沒想到他竟然說出讓她無力招架的話。

盧歙說︰「依依,如果那個曾讓你倚靠過的肩膀已經不存在,我的承諾依然有效。」

什麼意思?難道他不在乎她有孩子?不在乎她的離棄背叛?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直覺想拒絕,但他不允許拒絕的話出口。

他搶在前頭說︰「你沒有丟掉刺刺,表示你並沒有丟掉我們的友誼。」

「那只是友誼。」她強調。

「我明白,只要友誼還在就夠了,至于如何讓友誼升華為愛情,那是我未來的工作,你不必操心。」

盧歙的說法弄皺了她的眉頭。她怎麼能夠不操心,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與他分離的啊!那個痛,始終還留在心底,她怎能夠讓他從頭來過、怎麼能夠放任感情升華?

見她不語,他以為有了一點點的小成功,揚起笑臉說︰「我先回去了。」

他朝她揮揮手,走幾步後回頭,發現她還站在門邊看著自己,自覺「小成功」加大了一些些,于是他快步折回來、緊抱她,在她還來不及推拒之前松開手,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記不記得我說過,你等我回來,我就為你種出一整個花園。」

她沒回應。

他又說︰「等著吧,等著看我為你種下的花園。」

這次,盧歙真的走了,但他說過的話在她耳邊嗡嗡響著,她分不清楚心中的感覺是期待還是恐慌,明明知道他們再無可能的,怎麼能夠在他開口之後,她怦然心動……

****

一份完整的資料躺在盧歙的桌面上。

從陳董那里拿到依依的員工資料,知道她念什麼大學後,請征信社調查,這輕而易舉得多,不像過去十年,毫無突破。

現在,資料就在眼前。

說實話,他有些害怕,害怕知道那個曾經讓她靠在肩膀上的男人是誰,害怕知道過去她遭受了多少苦難。他經歷過許多風浪、挑戰過危險,現在的他不再是十年前的青少年,他以為因為環境磨練,他已經熬出一顆不畏一切的心,沒想到他竟在此刻,膽怯。

深吸了口氣,他打開牛皮紙袋,拿出了資料夾,翻開第一頁,讀過第一行,然後視線凝結。

劉若依,二十八歲、未婚。父親劉奇邦與母親唐幼庭在十五年前離異。

劉奇邦。一個他熟到不能再熟的名字——他的姊夫。

事實就這樣扭曲著、揮揮著向他撲殺而來,殺得他措手不及!

心潮翻涌,苦澀敲擊得心髒一陣陣撞擊,無法抑制的恐懼顫栗在他的血脈間奔竄。這才是事實,才是她不回信、不通訊,徹底斬斷兩人關系的真正原因?

十年來,他想破頭都想不出的解答,竟就這樣血淋淋攤在眼前……他低低發出冷笑,像憤怒更像是自諷,他的心仿佛被丟進一鍋沸油,再掙扎、再翻滾,也翻不出被炸酥炸脆的命運。

謎團解開,他終于理解那個晚上,為什麼依依的母親在听見自己父親姓名的剎那,會慘白了臉色。

原來啊,他家與幼庭阿姨是鄰居,原來那個在台北幫助大姊的貴人姊姊,是依依的母親,原來受了貴人幫助,卻恩將仇報掠奪別人家庭的女子,是他的大姊。

那年,父親為了這件事將大姊趕出家門,是因他覺得對不起老鄰居、對不起自己的良心,而那年,為了縫補父親和大姊之間的裂痕,他才選擇了出國念書,卻原來,該被送出國的是依依,該成為曜林總經理的也是依依,鳩佔鵲巢,是他和大姊聯手掠奪了她的機會。

他真是好眼光,依依果然是上流社會的小鮑主,她的父親果然在富豪排行榜上佔有一席之地,她本該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不必為一份薪水拚死拚活工作,是大姊佔據屬于她的利益,離散她父母親,她的美麗世界因為大姊,破滅。

她恨他的,是嗎?

沒錯,如果他是依依,知道事實後也會選擇斷交,畢竟再好的感情也禁不起這樣的關系磨熬,認真計算下來,他是她半個敵人,試問,誰能和這樣的敵人保持友情?

心在鼓噪,想到依依恨他,心痛難耐。

吸氣,往下翻,視線停在寫著依依母親病情的表上,上面的日期竟是他出國前夕,他受邀到依依家吃飯那晚。

那個晚上,在幼庭阿姨知道他的身分之後,發生過什麼事?母女爭執、吵架、哭鬧,于是那場車禍發生?

他無法想象,因為光是想象,心就擰扭糾纏。他想起依依說︰「有五個月的時間,我每天都被惡夢驚醒,夢里,我失去深愛的媽咪。」

那個時候的依依,心里該藏著多少的罪惡感啊,因為她與他這敵人弟弟交往,害得母親在失去丈夫之後,又即將失去性命,她肯定日夜折磨自己、怨恨自己,她肯定在看著他書信的同時,憎恨自己。

仇恨,應該;怨懟,沒錯;他欠了她們母女許多許多,即使這不是他一手主導的錯。

端起泡得濃厚的一杯烏龍茶,喝一口,雙于握住茶杯,他閉上眼楮,放任思緒飛騰,好一會兒才睜開雙眼,此刻,他的眼楮清澈炯亮,滿滿的篤定與自信盈胸。

盧歙告訴自己,他要改變,不能容許錯誤繼續下去,他要淡化兩家的仇恨,他要盡一切力量,把依依該得的幸福還到她手上。

十年光陰,磨出了他的韌性與更強大的自信。

那年,在同學被她的冷臉嚇得卻步時,他並沒有放棄與她建立友誼,何況是現在,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來,他都沒想打退堂鼓。

對,他必須這樣做,不管她是不是恨他、不管她怎樣拒絕自己,他都不能畏縮退卻。

翻開下一頁,他飛快讀著里面的文字,一字一句,不遺漏。

依依的十年生活攤在紙上,念書、就業,心高氣傲的女人在進入職場後被磨平了稜角,但在家庭里,她得到的關愛和疼惜足以應付所有挫折,而不平靜的心,在充滿愛的環境里,得到喘息空間。

凝重的眉毛,隨著資料里面的字句慢慢松下,那個給她依靠的男人非常努力,努力讓她不怨天尤人、不恨天怪地。

記得當初依依跟他提過周叔,看了資料,他知道周叔是對的,恨的最大敵人是愛,只要給了足夠的愛,心里那點恨不會日積月累,只會消聲匿跡。這些年來他是依依和幼庭阿姨最穩當、最幸福的肩膀,有他在,就算依依的生活過得不夠公主,但心,肯定高高在上。

他看過一遍、再看一遍,在字里行間尋著每個小小的契機點,當他闔上資料夾時,心里頭只有兩個字——感激。

拿起手機,他照著資料上寫的,撥出號碼。

鈴響十聲,劉若依接起。

「喂。」她的聲音里有濃濃的鼻音。

「是我,不舍。」

他不再稱自己盧歙,他是不舍、她是依依,他要自己的承諾,得更盡全力去努力,那麼到最後,就算不得不放棄,至少不留遺憾。

觸電似的,劉若依不知道,自己是在作夢還是真實,手微微抖著。

怎麼是他,他怎麼會有她的電話號碼,他真的要想盡辦法將友誼再度升華?她用力搖頭。不可以的,她早就對媽咪承諾過……

「怎不說話?還在作夢嗎?現在已經八點鐘,如果不是假日,你應該已經在去上班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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