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他冷嗤。
這麼說,她懷疑過他?
柯采庭不愉地鎖眉,他一定很受傷。「我以前錯了。」
他聞言,眯起眼,深思地迎視她清澄如水的眼眸。「先別這麼快下定論,你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什麼事?」她追問。
他沒回答。
第4章(1)
離開她父親的辦公室後,他原打算帶她去拜會她的叔叔及幾位堂兄弟,但她拒絕了。
「你不是說我平常跟他們沒什麼來往嗎?既然這樣,現在也沒必要見面。」頂多是言不及義的閑聊,徒增尷尬。
「你不想見見自己的親戚?」
「不想。」
「不想听他們說些你以前的事?」
「不想!」她幾乎是尖銳地回話。
他微挑眉,深思地注視她。「那你想去哪里?」
她愣了愣,咬唇不語。
「你還是想逃避嗎?」他一針見血地問。
她一顫,遭丈夫戳破心事,胸口窒悶,宛若壓下巨石。「我沒逃避……我也希望自己能恢復記憶,我……」
「你怎樣?」
「我不是膽小表。」她細聲細氣地宣稱。
他訝然。「沒人說你是。」
但她的確是。
柯采庭苦澀地尋思,就算她表面倔強不承認,但她自己很清楚,她其實……害怕著什麼。
究竟是什麼,她無從得知,也似乎不願去深入探索,她只知道,恐懼猶如一頭無形的猛獸,關在她心牢,隔著鐵柵欄,對她虎視眈眈。
她是想逃避。
因為她害怕,一旦尋回失落的記憶,那頭可怕的野獸便會破柙而出,殘忍地吞噬她的全部。
她不敢想象那天的來臨……
「既然你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要不要去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看看?」低沉的嗓音喚回她驚蒙的思緒。
她恍惚地揚眸,迎向丈夫微笑的臉龐,清淡卻溫煦的笑意,如春日朝陽,烘暖她受寒的心房。
「是海邊嗎?」
「對,我們去看海。」他頓了頓。「不過這次,你可千萬別‘不小心’又跌下去了,我最近疏于鍛煉,可能沒體力救你。」
這是調笑或諷刺?
她不確定,但她還是笑了,像听見某種幽默的笑話,開朗地笑了,笑聲如同珠玉,清脆地在空氣中滾動,滾進李默凡耳畔,落上他的心。
他出神地看著她,拳頭張合數次,然後縮緊,努力壓抑想擁抱她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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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連色,浪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柯采庭在丈夫的扶持下,站上一塊嶙峋巨岩,海風吹來,強勢地旋繞她的發,她用力將即將叛逃的發絲壓在臉緣,俯望深沉無邊的海面,不覺有些心驚膽顫。
「就是這里?」
「對。」李默凡點頭。「那時候,我就是看你從這塊石頭上跳下去。」
「是意外吧?」她呢喃。
「你是這麼聲稱的。」
是意外。柯采庭在心底一再說服自己,她的人生不可能悲哀到她竟動念想了結余生,她也不至于那麼毫無面對未來的勇氣……
但她是膽小表,不是嗎?
她倏地一凜,不敢再想。
「那時候你在這里畫什麼?」她轉移話題,也轉移自己的心思。
「什麼也沒畫。」
「什麼也沒畫?」她奇怪。「你不是說你是來海邊畫畫的嗎?」
「是那樣沒錯,可我什麼也畫不出來。」他淡淡勾唇,噙著自嘲。「那時候我陷入某種創作的瓶頸,連三流的畫也畫不出來。」
三流?他是那樣看待自己的作品嗎?
柯采庭無言地凝睇丈夫,好希望自己看過他的作品——不對,她應該看過,只是想不起來。
「後來我看見你。」他意味深長地低語。「你那時候坐在這里發呆,我看著看著,也不曉得怎麼搞的,開始畫你。」
「你畫我?」她驚訝地睜眸。
「只畫了一半。」他似笑非笑。「然後就看你跳下去了。」
好可惜!
她郁惱地感嘆,若是她當時晚一點跳就好了,說不定就能看見他完成的畫了。
「你在想什麼?」他問。
她坦白相告,他听了,不可思議。
「你不想自己為什麼跳下去,居然可惜不能看到我的畫?」
「人家真的很想看嘛……」她小小聲地抗議。
他瞠視她,她接收到他炙熱的目光,羞赧地別過臉,美頰染霜。
他看著,微微一笑。「到下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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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地方是在淡水河畔。
他在岸邊擺攤,替游客作畫,兩人再度偶遇,她高傲地掏錢給他,命令他也為自己畫一幅,他看不慣她囂張的氣焰,拒絕了,把她氣得咬牙切齒。
「你那時候一定把我罵得很難听。」柯采庭想象當時情景,委屈地一嘆,發表感想。
他笑。「你說話才尖酸刻薄呢。」
即便如此,他也不遑多讓吧。柯采庭嬌嗔地橫他一眼,與他相處的這些日子,她可是深切地感受到他語鋒可以多犀利。
「總之我們又不歡而散。」李默凡繼續說故事。「接下來,我們又三番兩次地巧遇——」
從最熱鬧的街頭廣場,到最偏僻的鄉間山區,他們一次次地巧遇,說是命運女神精心安排,也不為過。
「哪有可能?」柯采庭難以置信。「也太巧了吧?台灣有這麼小嗎?」
「所以啦,我一直很懷疑。」他懶洋洋地界面。
「懷疑什麼?」
「你是故意接近我的。」他笑笑地望她,墨眸燦亮如星,一閃一閃地,悸動她的心。
「怎麼、可能?」她低眉斂眸,不敢看他。
「你不是說,你相信自己是因為愛我,才買下我的嗎?」他調侃。「那仔細想想,你從那麼早的時候就煞到我,也不是不可能了?」
的確有可能,但……
她懊惱地嘟唇。「怎麼不說是你煞到我?故意接近我?」
他一拍手。「沒錯,你那時候就是這樣質問我的。」
她怔然揚眸。「那你怎麼回答?」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是我在問你耶!」她有些惱。
「我就是這麼回答的。」他頓了頓,擒住她的目光若有深意。「你、說、呢?」
他故意拉尖語調,一字一字吐露清晰,又拉長尾音,擺明了就是打趣她,惹她抓狂。
可她沒生氣,反倒傻傻地瞧著他,水眸清澈透明,誠實地映出一片纏綿情感。
原來當時他是用這三個字戲弄她,她可以想見,當時自己的心,也如同現今一般,六神無主地狂跳著。
只是當時的她,也許用驕傲掩藏了真心,而現在的她,卻怎麼也藏不住。
或者該說,她寧願不再藏心。
「默凡,我——」
清亮的鈴音乍然響起,打斷了她原就帶著幾分遲疑的表白。她驀地咬唇,覺得那鈴聲好刺耳,毫不留情地刮痛她耳膜。
李默凡從口袋掏出手機,瞥了眼來電顯示,走遠幾步,才接起電話。「喂,什麼事?」
柯采庭默默注視丈夫壓低嗓音講電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總是接到這種神秘電話,也總是有意避開她耳目。
call他的人,到底是誰?
李默凡掛電話,回到她身邊。
「有急事嗎?」她問。
「嗯,有個朋友剛從國外回來,想跟我見面。」
「那你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家。」她展現體貼。
他蹙眉,似是有些猶豫。
「沒關系。」她柔聲鼓勵。「你去吧,幫我叫小黃就好。」
「那好吧。」他頷首同意,開車送她回市區後,揮手替她招來一輛出租車,看著她坐上,才與她道別。
司機踩下油門,柯采庭從車窗張望丈夫匆匆離去的身影,心念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