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情花開 第9頁

「那不是更引人起疑嗎?」她說。「我不再出艙房一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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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整天都在下雨,風浪挺大的,憶如又嘗到暈船的苦頭,不過情況沒有上船的第一天嚴重。也許是阿冬每餐除了給她送素菜粥之外,還附上一碗姜湯的關系。

上船後的第五天,天晴了,風平浪靜,她覺得自已的病已經完全好了,精神舒爽。早上大哥和四哥他們來看過她之後,她無事可做,便拿出絹紙鋪在桌上,畫出她記憶中的相撲場面。

雹烈從那天氣沖沖的警告她不得再離開艙房後,就沒有再露過面。他討厭她給他添麻煩嗎?他氣憤她擅自出艙房害他輸了相撲嗎?如果他真的討厭她,那天又怎麼會那麼關心她,親自喂她吃稀飯、喝姜湯,連她把粥吐到他身上也不介意?

她一邊畫一邊嘆氣,一邊勸自己別想太多。該想的是她到日本能不能找到娘。雖然希望很渺茫,她還是不肯放棄希望。

她對娘毫無印象。從小爹就對她說娘死了,很少提起娘。等她長大一點,看到別人有娘,心里總是羨慕得很。八歲那年,學堂里一個壞男童笑她娘是日本婆,她回家去問爹,爹才告訴她,娘在她滿周歲後不久接到家書,說外婆大病,恐不久于人世,希望娘回日本國去探親。娘本想帶她一起回日本,但是爺爺不準,娘只好自己回日本。本以為她一、兩個月就會回來,誰知兩個月過去了,連一封報平安的信也沒托船寄回。等到爹耐不住、訂了船票,預備起程去日本找娘時,卻接到噩耗。娘的父親來信告知,娘所搭載的那艘日籍客船,在接近日本海濱時遇到強風,因而翻船。半數的乘客飄流到海邊被人救起,部份乘客的尸體稍後在海上被搜救的船只尋獲,但少數人至今仍失蹤,恐已凶多吉少。她娘便是屬于失蹤的少數人。經過半個月的搜尋與等待,原本苟延殘喘、不見到女兒不願死的外婆灰心了,在悔恨她害死了女兒的自責中撒手人寰。外公已在外婆的墳旁設立了娘的衣冠冢。

爹聞訊,本想立刻趕往日本尋找娘,但爺爺不準他丟下工作去找顯然已經葬身海底的娘,怕萬一他也遭遇意外,一去不返,那年幼的稚女要怎麼辦。爹只好含悲節哀,寄情于佛雕藝術的鑽研,將祖傳的技業發揚光大。

去年弘海大師跨海來台向爹下訂單,勾起了爹對娘的思念。二十年前他沒能赴日尋妻,這一回他矢志要隨佛像渡海,去看看妻子的祖國。

憶如淚眼朦朧的回想,爹在病後仍堅持,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就要去日本,他要去看娘喪生的那片海域,也要去看娘對他形容過的山川城廓。

一向很少提起娘的爹在他的病沉重到下不了床時,反倒常常把娘掛在嘴邊。有一陣子他了無生氣,大嘆不如早點去和她在九泉之下的娘相會。但是接到弘海大師的信後,他又妄想她娘也許還沒死,他要去日本找她。

憶如大感困惑,弘海大師不過是在信里提到,他之所以會到善寶齋訂購佛像,是緣于羽代夫人的介紹。羽代夫人是長岡領主淺井大人的如夫人,篤信佛教,懂得中文。莫非爹病昏了頭,否則豈會錯將羽代夫人誤以為是她娘?

爹有時候也否定他自己的想法,他相信她娘不會拋夫棄女再嫁;但有時他又假設娘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假稱失蹤而嫁給高官。

爹在世的最後那十幾天里便陷入那種無法得解的謎團中。爹斗不過病魔,彌留之際仍頻頻交代憶如要去日本找答案。

現在她已經上了前往日本的船,被耿船長軟禁在船長室里,再怎麼暈船,再怎麼郁悶,她也不會叫一聲苦,她想去探訪羽代夫人,想要解開困擾她爹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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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一天就要到日本了,天氣卻轉壞了。

前一天還稀稀落落的雨,變成了傾盆大雨,風勢也逐漸增強。整個下午大雨不停的下,天色灰蒙蒙的,像老天爺不高興,往人間倒水發泄怒氣。

憶如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暈船,沒想到又不舒服了。當海水濺進窗子,她才發現船搖得好厲害。而海水既然濺進了這一層的船艙,那麼下層的統艙豈不更嚴重!大哥四哥和饅頭會有危險嗎?

她頓時恐慌起來!二十年前她娘搭的船也是遇到這種情況吧!人總以為人定勝天,有志者事竟成,殊不知大自然的力量大得教人不得不承認造化弄人,人命危淺,禍福無常。

船身突然大幅度的傾斜,令她連桌子都抓不住,身體被拋去撞到牆。

天哪!他們的船要翻了嗎?她要到海底和娘作伴了嗎?爹的遺願終究無法達成嗎?

佛像!甲板上的佛像仍安然無恙嗎?那是爹畢生的心血,可不能受損受潮,甚至漂落海上!

她顧不得肩膀可能已經撞得瘀青,打開房門,一路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的往甲板走去。

上了甲板,她才真正意識到風雨有多大。她的全身一下子就淋濕了,整艘船像在魔浪上跳舞,忽上忽下,左蕩右擺的,要不是她死命抓著充當扶手的粗麻繩,身體恐怕己經飛出去了。

強風暴雨打得她幾乎睜不開眼楮,甲板上卻有許多船員不顧自身的安全在賣命的工作著,一些人奮力綁牢繩子松月兌了的佛像;幾個人追著斷掉的半截桅桿跑;另一根桅桿上的望斗正搖搖欲墜;一張布帆顯然是被風扯破了,掉落在甲板上。布帆的一角被地藏王菩薩的禪杖勾住,當船被浪推高起來時,布帆就鼓了起來。

雹船長張大嘴巴吼叫著在指揮船員,可是雨聲浪聲太大了,憶如根本听不到他的聲音。她看到被粗麻繩扎捆了三圈的一桶顏料在松動。她高聲喊叫,想提醒船員們注意,可是沒人听到她的聲音。一個大浪打上甲板,海水沖進她張著的嘴巴,她因此嗆到,要不是她一看到大浪打來,及時緊緊抱牢甲板上的一根柱子,現在可能隨著海水下船了。

糟糕!一個顏料桶滑開了!她跑過去,叫喚著請船員來幫忙,可是沒人理她,因為剛才那個大浪把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望斗打了下來,砸到兩個船員,大家都往那邊看去。

憶如抱住滑開了的顏料桶,想把它推回原位綁好,可是另一個顏料桶又滑開了,她顧得了這桶,顧不了那桶。船身傾斜了一下,她顧不了的那個顏料桶直直滑到另一邊的船舷,發出踫撞的聲音。

她看到耿烈循聲轉過身來,和她接觸的目光中有驚愕、有不解、有憤怒。他又生她的氣了,氣她擅自離開艙房。她張開嘴巴想為自己辯解,想叫他來幫忙綁顏料桶,可是還來不及發出聲音,一個巨浪就打了過來。隨著船身的晃動,她莫名其妙的飛了出去,所有的意識在剎那間停頓,不相信會發生這種事。下一瞬,她落進了冰涼的海里,意識還沒完全恢復,浪自頭上壓下來,將她打入漆黑。

第四章

眼睜睜看著江憶如落海,耿烈簡直肝膽俱裂!海象如此惡劣,她必死無疑。而他卻想都不想的,就往她落海的地方跳了下去。

海里黑烏烏的,海水又劇烈波蕩著,他起先什麼都看不到,著急得五內俱焚。他強憋著氣,順著海流游了一下,努力尋找江憶如,直到實在憋不住氣了,才浮到海面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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