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情花開 第10頁

他看到海面上離他不遠的地方有個木桶在載沉載浮,他以最快的速度奮力向那里游去,驚喜的看到江憶如的衣袖被顏料桶蓋上有點裂開的尖木片勾扯著。她的袖子已經裂了好大一個口子,如果他來得晚些,袖子完全裂開的話,他找到她的希望就便渺茫了。

她的臉側仰在海面上,雙眼閉著,顯然已經昏厥。

他托起她的頭,確定她還在呼吸,然後抱起她,把她的頭擱到他肩上,一手抱著她,一手劃水,往船的方向游去。

雨好大,浪好高,他得不停的眨眼,才看得清船在哪里。可是不管他多麼賣力的游,他和船好像越離越遠了。他開始感到害怕,不是為自己。早在他上船當水手的第一天,他就做好了也許有一天得海葬的心理準備。十五年來,他的人生有一半以上是在船上度過,遭遇過的劫難數都數不清,能夠活到現在,已經夠僥幸了。他死不足惜,可是他不能看到江憶如死。她秉著一片孝心,不怕吃苦受罪,決心要完成她爹的遺志,她爹如果地下有知的話,應該庇佑她;老天爺如果有靈的話,應該成全她。

他的「福星號」落下一艘小船,隱約可見小船上有幾個人在劃,劃向他。

雹烈稍稍放心了一點,但還是不敢松懈。海水相當冷,他怕江憶如泡久了會生病。她才病好沒多久,怎禁得起這番驚嚇和折騰?她昏迷了也好,省得在海上漂流時惶恐害怕。

她的長發全散開來了,隨海水漂動,不時拂到他臉上,他的臉有點癢;可是癢的不只他的臉,還有他的心。似乎自從認識她後,他就患上了心癢的毛病,每次和她接觸,這個毛病就會發作。

也許是他太久沒踫女人了,到了長岡,他是不是該去找個女人來發泄心火?雖然不好,他畢竟也是個健康正常的男人,逃不過「食色性也」的天性。

驚濤駭浪中的小船接近得很慢,耿烈開始覺得累了,才終于接到他們拋給他的繩索。接到繩索的剎那,他激動得眼眶潤濕。他太感謝他可愛的船員們,謝謝他們不顧生命危險趕來救他,更謝謝他們幫他救起江憶如。

他先讓他們把江憶如拉上船,然後自己再爬上船去。

「怎麼是個女人?」一個船員訝叫。

其他船員也都以疑惑的目光看船長。

自從當船長以來,耿烈第一次覺得自己失去了船長的威嚴,尷尬得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索性不答,只干澀的說︰「謝謝你們,我們回去吧。」

船員們面面相戲後,無可選擇的服從船長的命令,操起槳來劃船。

雹烈將躺在船上的江憶如翻轉身,輕壓她的背部,她馬上發出嘔聲吐出水來。

「江姑娘,你醒了嗎?」耿烈揚高聲音叫,以便壓過雨聲。

「我……」她嚇了一跳似的爬坐起來,轉頭看到耿烈,臉上的驚悸之色才稍減。「我……我落水了,又給你添麻煩了。」她不安的看看周遭盯著她看的船員。

「你還好嗎?」耿烈問。

她點點頭,用雙手抱住自己。她全身濕透了,冷得要命,無情的雨水仍持續澆淋著她。可是她又怎能抱怨呢?別人也都跟她一樣全身上下濕透。他們都是為了救她才駕著小船在與惡浪搏斗。

「你在發抖,冷嗎?」

憶如無奈的點頭,覺得自己連牙齒都在打顫。幸好雨聲很大,別人應該听不見她牙齒互相踫撞發出來的聲音。

雹烈好恨自己自己不能停止雨勢,不能立刻變出一件厚衣或棉被來。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說︰「忍耐一點,等上了福星號才能使你溫暖。」他伸長脖子看,他們的小船離福星號還有一段距離。「日本不比泉州,氣溫低得多,才剛入秋,海水就冷得連我也有點受不了。我看,你過來一點,靠著我,比較能保持體溫。」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听他的話。

雹烈感覺她靠著他臂膀的身體仍在不停抖動,她的嘴唇冷得發紫。可惡的雨為什麼還下個不停?!

他咬了咬下唇,不給自己太多考慮的時間,張開手臂把她攬到自己胸前。他突兀的動作令她以驚異的表情瞠目瞪視他,她想掙扎,他的手臂壓制著她,不讓她動。

「我無意冒犯,只是怕你失溫,到時候就麻煩了。」

她沒有再掙扎,垂下頭去,窩在他懷里,好像沒有再發抖了。

「你們都了解吧?」耿烈大聲說給在劃船的船員們听。「這只是讓江姑娘不致失溫的權宜之計,與她的名節無關。誰要是多生閑話,我會把他摔成八塊!」

憶如在他懷里瑟縮了下。他真的會那麼做嗎?她實在應該避嫌,應該離開他懷抱,可是她冷得受不了,偎著他,躲在他懷里溫暖多了。她既沒有力氣拉開他的手,只好裝聾作啞,像只縮頭烏龜那樣暫時苟且求生。

想起剛才飛落海面的剎那,她余悸猶存。是他救起她的嗎?她虧欠他的實在太多了。一次又一次的恩情,教她如何償還得了?

窩在他懷里,她既不暈船,連小船被浪頭沖高再降落的危險狀況頻頻也不怕。海水不時濺入船中,她嘗到海水的咸味,但心中一無所懼。她相信耿烈會保護她,不會再讓她的生命受到威脅。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他卻放開她,她反而訝異。抬起頭來看,他們離福星號已經相當近了,大船上有人對他們拋出粗繩。耿烈站起來接住,福星號上的許多船員合力拉繩子,他們的小船很快就靠到福星號的船邊。然後福星號放下繩梯,耿烈拉憶如站起來。

「你上去的時候,繩梯會搖來晃去,不用怕,抓緊繩子,慢慢往上爬,一腳踩穩了,另一腳再往上爬。」

憶如心里發毛,不知道被強風吹得搖來晃去的繩梯要怎麼爬。她實在不想表現得像怯懦的女子,可她又真的怕得快掉淚。

在耿烈的扶持下,她抖抖索索的握住繩子。

「千萬要抓好,別再掉進海里。」他在她背後叮嚀。

他不說還好,越說她越怕,幾乎無力握住繩子。

「另一只手握另一邊,對,就是這樣。腳踩上去,別伯,我還抓著你。」

她咬緊牙關,拿出生平最大的勇氣,在風雨飄搖中把一腳踏上繩梯,沒想到她大概踏得太用力。整個人蕩了出去,甚至把原本抓著她的耿烈撞進海里。

她尖叫著流淚,身體撞上福星號的船身。痛歸痛,她兩手還是死命的握著繩子,責怪自己更沒用,又闖禍了。她恐怕要害死耿烈了。

幸好耿烈馬上就浮出海面。他用手抹了把臉,游近繩梯,握著繩梯垂進海中的尾端叫道︰「你不要動,我上來扶你!」

他爬上繩梯了,繩梯因此左搖右晃的,令她有點頭暈。他爬到她下面的一階,頭幾乎和她等高,在她身邊說︰「你慢慢爬上去,別緊張,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掉下去。」

她感激的點頭,有他在身邊,她的心不再害怕得顫栗。她往上爬一階,他就跟上一階,她的背和他的胸偶爾會踫到,踫到時她就感受到自他身上發出的熱力。她還是好冷,更想念他溫暖的懷抱。

終于她爬完了繩梯,爬上了福星號,風雨好像小些了,甲板上一堆濕淋淋的船員都呆立著盯著她瞧,瞧得她手足無措。她不安的模模自己的臉,明白自己臉上的麻子已被沖掉了。

阿彌陀佛!她再一次不听耿船長的命令離開艙房,結果不僅自己差點丟掉性命,還勞動那麼多人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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