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逢凶 第18頁

‘逐雲,告訴朕。’

‘不……你為什麼會是佑哥哥?為什麼會是害死我爹的仇人的兒子?為什麼……’她哭訴著,身子不住地顫抖。即使早就明白自己此生是報不了仇了,可為什麼要讓她和仇人之子相識,還……曾經相知、甚至相許呢?

往事一幕幕浮現腦際,有他對她的好、有他對她的關心,那些發生過的事歷歷在目,根本抹殺不掉。

‘對不起。’朱佑樘對她的指責無話可說,只有滿心的抱歉能給她,並許下一世的諾言會好好守著她,除此之外,他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

但,那並非是因為愧疚而衍生的情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段情早就根深蒂固了。

‘當年朕來不及阻止父皇,等朕得到消息出宮尋你時,你們全家就都走光了;這些年來,朕派出許多人大江南北的尋找,就是沒有你們的蹤跡,萬萬沒想到你會到護國寺修行……’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他心中也有說不出的酸澀。‘告訴朕,後來怎麼樣了?朕要知道關于你的全部。’

‘皇上為什麼想知道?’靜心慢慢冷靜下來,漠然地問了他這麼一句話。

‘朕當然想知道,對于這十年來朕和你之間的空白,朕一定要知道!’沒察覺她的冷淡,他急切的回答,誤以為她會告訴他。

‘知道了又如何?一切還是不會改變。’

‘逐雲?’

‘我爹已經死了,我也出家做了尼姑,皇上還想知道什麼?’她說的是現在,過去她不想再提了。

誠如大哥當年指控她的一般,就是她認識了他,才會惹來許多災難。

‘你只是住在護國寺,並沒有出家,別騙朕!’他懊惱地緊握雙拳,惱她的刻意疏離。

‘皇上,我若沒有出家,如何能為皇上舉行祭天儀式呢?’她反問。

‘皇上,佛性在悟不增、在迷不減,掃掉明心見性,即開悟成道。靜心既入空門,此心不改,此乃靜心幾年來的全部,請皇上勿要再拿往事牽絆靜心,即是功德無量。’她冷漠地說,然朱佑樘是一個字也不相信。

‘你胡說!你對朕還是有情的,你故意說這些話來逼退朕,是不?’他盯著她平靜的臉,想看出她真正的心意,在見到她的右臉時,他恍然明白了。‘你想用佛來阻止朕?沒有用的,朕不會上當。’

‘皇上,靜心心意已決,請皇上不要為難我。’

‘為難?你說這是為難?’他吼叫著,‘你這樣對待朕,才是真正的為難,朕不會放棄的!’

咬著牙,這件事必須立刻去做,他告訴自己,而後沖了出去,就連與他同處一室的靜心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佑哥哥,你這是何苦?

逐雲不想害你啊!

逐雲只是個不祥的女人……她在心里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聲音吶喊著。

***

‘吳恆、吳恆,’朱佑樘奔出內室,里里外外到處找著吳恆。

‘皇上。’魏統領先看到他,恭敬地問安,但朱佑樘沒心思理他。

‘吳恆呢?’

‘他天還沒亮就說要出門采藥,往山那頭去了。’魏統領指了個方向。

朱佑樘想也沒想便奔了出去。

‘皇上?’

‘不必跟來,好好守著她。’在這種地方是不會有刺客的,可他仍不想冒險讓逐雲出事。

他想問吳恆,是不是有種蛇皮可以拿來治好皮膚。

既然她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那他想盡辦法也要讓她恢復;除此之外,他想不到還有什麼原因能讓她抗拒自己。

思及此,他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心也跟著雀躍起來;此刻的他只是個年輕的小伙子,而不是在宮中號令文武百官的皇上。

因為愛,他可以為她改變。

***

‘你要找金蛇?’

‘是啊!听說這種蛇的皮可以治所有關于皮膚的問題?’

‘是能治沒錯,可是這種蛇很毒,一個不小心被咬到就有可能喪命。’

吳恆在醫書上看過,這種蛇因為蛇皮是金色的,有美容的功效;不過因為含有劇毒,一般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朱兄弟這麼勇敢,竟然想捉這種蛇。

‘就算中毒,還有你這個神醫在,我怕什麼?’朱佑樘不以為意地道。

‘可是……’吳恆還是遲疑著。

‘不然你告訴我蛇在哪里出沒,我自己去找就成了。’

蛇一向都在潮濕的地方出沒,這里是山谷,蛇一定不少,若不是跌落懸崖,恐怕也沒有這麼巧能捉蛇。朱佑樘這麼想著。

‘這怎麼可以!’吳恆大叫,看到他眼底的堅持,只好大嘆了口氣,‘好吧!有人要為愛不顧性命,我只好奉陪了!’

‘你說什麼?’吳恆竟然取笑他!

‘不要嘴硬了,還有什麼事瞞得過我吳恆?’吳恆走在前頭,大言不慚地說。

兩人邊說話邊走入更深的山谷中。

***

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了封逐雲,也就是靜心。

慌亂中,她掙扎著要坐起身,卻發現沒有人在自己身邊。

他還沒回來嗎?

入睡前,有名錦衣衛在她床前守著,說皇上要他看顧著她,可現在人呢?

門外的嘈雜聲又傳來,一股不祥的感覺竄上心頭,令她的心狂跳著。

難道他出事了?

是她害的?

這麼一想她更慌了,恐怖的感覺一如以往般襲向她,將她逼回死角,不敢去看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他……想起可能會有的結果,焦慮的心不容許她再退縮。她一定要知道他怎麼了,不能再像過去一樣,畏縮的躲在一邊,等待別人的安排。

倏地,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急著離開房間,卻在門邊听到談話聲——‘不許你們說出去半個了!’

那是他的聲音,他們在說什麼?

封逐雲沒出去,只將耳朵靠在門板上,仔細地听著。

‘爺?’

‘答應我。’

‘連靜心師父也不能說嗎?’

‘就是不能讓她知道,若讓我知道你們誰多嘴,提頭來見!’朱佑樘不惜撂下狠話。

‘是。’其他人只得應聲,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朱兄弟,你為什麼不讓她知道?’

‘吳恆,你盡避想辦法剝去蛇皮,讓她敷上就好。’

蛇皮!?

靜心心一驚。他做了什麼?

‘可你的蛇毒若不快解,很快就會失明的!’吳恆擔心的說。

他中毒了!?

她睜大眼楮,輕輕地拉起布簾,看見在眾人之間他蒼白的臉色,雙眼還凝望著遠處,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總之,你快把蛇皮給她敷上,我的眼楮還看得見,說不定我根本沒有中毒。’

‘爺……’

‘多事!還不快去幫吳恆。’朱佑樘斥道,怒瞪著眼,可視線卻對不上他們。

這點在場的人都發現了,卻沒人敢說出事實。

吳恆見他如此堅持,想來若不先醫治那位姑娘,他是不會肯讓自己醫治的。

‘好吧!那我就先去醫治那位姑娘的臉,弄好馬上就來。’

‘嗯,你們都去幫忙吧!’

他揮袖要他們出去,魏統領只好領著其他人走出屋子,跟著吳恆到藥室去。

朱佑樘在他們走後本想站起來將門關上的,可才走了一步,便被腳旁的小板凳給絆倒,他發出一聲低咒,再次試著起身,然又是一次跌倒,還沒到門邊,他已經跌了數次。

頓時,倚在門邊的封逐雲哭了出來。

‘逐雲?’他似乎听到她的聲音。

她捂住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任由淚水沿著頰邊流下,默默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心微微地泛痛,為他的傻、為自己的不祥……過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任何聲音後,朱佑樘喃喃自語︰‘好在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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