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梟將 第30頁

岳郁庭又望著他良久,忽然站起身,燒過書案,踏著青瓷磚,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緩緩的、輕顫著將手抬起,試探地觸踫到他的臉頰,喃喃道︰「當年,我和韻兒說過,如果生女,就取名岳雲靜,若生男……就取名岳雲龍。雲龍,你該為人中之龍啊——」

楚瀾光渾身劇震,像被什麼污泣的東西踫觸到似的,嫌惡地倒退幾步,冷冷一笑,「雲龍?怎麼沒听說陛下有這麼一個孩子?看來他命中不是什麼人中之龍,而是人中之鬼吧?」

岳郁庭挺直著背脊,望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龐,「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活下來的,但我知道,除了韻兒,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能生下你這樣的孩子。你這張臉、這雙眼,都和她一模一樣。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有許多恨,但是當年我是有許多無可奈何和身不

由己的。你不該這麼恨我……」

「身不由已?」楚瀾光的視線有些蒙朧,「真有趣,今天我已經是第三次听到這個詞了。是啊,我們活在世上,都有那麼多的身不由己。但今天有個人告訴我,身不由已不過是我們給自己找的籍口。是我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等到發現自己不能回頭了,就推

說是身不由已……但其實,我們都是大騙子。」

他甩了甩頭,似是要把淚水甩去,他努力平復嘴角的顫抖,鄭重地問︰「關于那一晚,我一直是道听途說來的。真正的實情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我娘,一個是你。娘已經不能說話了,或許你可以告訴我,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岳郁庭目光迷離,似是陷入記憶深處,回到十幾年前一

「那一晚……是父皇要禪讓皇位的大日子的前一晚。幸虧我有心月復偷看到了禪位語書,才讓我奪得先機。我一直以為,雖然父皇向來偏心,但我總歸是太子,此等大事他必不會有所偏袒。沒想到,他竟要將皇位讓給我的二哥!」

「所以,你提前調動人馬,發動宮變。我娘因為知道你的心思,偷傳消息給先帝和二皇子,被你發現,便被殺人天口?」他咬牙質問。

「你娘身為太子妃,一旦我即位便是正宮皇後,她放著大好的榮華言貴不要,竟要和我講什麼父慈子孝、仁義道德,你不覺得可笑?」岳郁庭冷笑一聲,「換了誰可以容得下這樣的妻子?」

楚瀾光忍著心底的抽痛,繼續道︰「你們也曾有過恩愛之情」,面對結發妻子,難道你就真能下得了手?」他突地想到自己在小屋時易微塵說的話。他們果然是父子啊,都只要最親近的人順從自己,但他真不想和這人一樣……

「若是換做別人動手,也許她會死得更痛苦,就因是我親自動手,她只要疼一下就行了。」

岳郁庭說的越是簡單,楚瀾光心底的嫌惡和痛恨就越是滋生退速。

他不由得大聲說道︰「拭父兄,奪皇位,殺妻天子,陛下在這個皇位上一坐十八年,您真坐得安穩?午夜夢回之時,就不曾听到冤魂啼哭嗎?」

他斥責嘲諷的語氣令岳郁庭陷入回憶而皺緊的眉心抖了一下,帝王之心讓他在這一刻又變得菜鶩起來,「那你想讓我說什麼?想讓朕一死給你母親抵命嗎?哼。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和康種那老骨頭在搞什麼鬼。太子是你們綁走的吧?你最好盡快把雲飛給我平安無事地送回來,否則康種等人也休想活命!你要想罵我沒有人性,可千萬別忘了,雲飛也是你的親弟弟!」

這一刻,他不再是個思念妻兒而懺悔的父親,他只是個自私又暴皮的君主。

楚瀾光冷眼旁觀他的表情,淡然道︰「原本我是這樣想的,但是現在看到你,又听到你這一番話,我改變想法了,也忽然明白娘當時為什麼寧死也不離開你。」

「因為她愛你,卻又無法改變你,留在你身邊裝作看不見那一切她辦不到,而與其心灰意冷地離開,任由自己冷血旁觀你的所作所為,不如直接死在你的劍下,一了百了地永遠不必再看這一切。」從腰上解下那把他所贈與的長劍,「這把劍就是你當初殺她的那一柄吧?」

岳郁庭緊張地向後退了幾步,盯著他,「怎麼?你現在要殺父拭君嗎?」

他輕蔑地冷笑一聲,將長劍重重地丟抑在地上。

「陛下還記得嗎?當日您曾親口許我一個承諾,無論微臣犯下什麼樣的過錯,都可以饒我不死。若陛下還是個守諾的君主,那我只想用此一諾來與陛下做個交易。」

「交易什麼?」

「換一個人的自由。」

「誰?」

楚瀾光揚聲道︰「微塵,你進來,我知道你一直躲在外面偷听。」

此時,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俏然響起,她從門口祛怯地探進身子來。

他用手一指,「微臣希望以這一諾換取這可憐姑娘的自由之身。」

易微塵和岳郁庭一听全都呆住。

她急奔過去想阻止,可因為跑得太急,卻又被長長的裙擺絆倒,摔在地上,她也顧不得疼,連聲說道︰「陛下,微塵的性命長。草莽螻蟻一般,不足憐惜,只望陛下放過楚大人的性命!」說著,她連連叩首,因為磕得極為用力,青瓷磚都發出咚咚之聲。

楚瀾光心疼地將她一把樓住,「做什麼?誰讓你搖尾乞憐了?我的生死用得著你來求嗎?」

岳郁庭看著這一雙小兒女彼此關切的真情流露,霍然明白了什麼。

他望著已經將額頭磕出淤血的易微塵問︰「你為了讓他活,可以做些什麼?」

「易微塵可以去死。」她斬打截鐵地回答。

戚慨地看向楚瀾光,「你有這樣的一個紅顏知己如此傾命相隨,真的是你的福氣。」他惆悵地嘆道︰「當年你娘也是這樣的,可惜我沒有珍惜……」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後跟艙地轉身,擺手——

「你們走吧。」

易微塵一時不解,還在追問︰「陛下肯饒楚大人一命了?」

楚瀾光何其聰明,立刻明白了,趕緊拉起她一語不發地就往外走,足不停歇地一連出了三道禁宮的門後,終于長呼一口氣。

「好險……」

「是好險……!易微塵這才明白也呼了口氣。

他斜睨著她笑道︰「你這女孩子真是不懂剛才到底有多危險。」

知道自己的身分一旦被岳郁庭識破和懷疑,就已經有生命危險了,不僅是自己,還有外祖父康種一族,都有可能遭到牽連。

他冒險入宮,冒險當面見駕,只為了賭一把父子感情對岳郁庭的影響有多少,若岳郁庭心中還有對當年之事的愧疚,或是為人父的柔軟溫暖,或許他會因一念之仁放過所有人,否則便只有選擇玉石俱焚這條路了。

其實,他明白剛才岳郁庭讓他們離開,除了是為了那一絲父子之清,也是因為這個丫頭那決絕剛烈又織熱執著的深情觸動了他。

所以,也是托她之福啊,不過一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出宮,出宮之後,我還有話要和你說。」他倉卒地丟給她這句話後,就急忙帶著她奔出了宮!!!。

不管周圍侍衛婢女詫異的眼神,也顧不得所有等待的繽紀皇戚的紛紛議論,楚瀾光現在的沖動都只為了一個希望——讓手中握緊的這個女孩可以在他的庇護下永遠幸福平安!

這,便是現在讓他活著的唯一希望。

尾聲

三日後。

易微塵和楚瀾光已經不在苧蘿的國土上了,他們現在來到了施南,這里是苧蘿的都國,是楚瀾光從小生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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