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梟將 第28頁

「那又如何呢?」

她深吸一口氣,「你總有一天是要做馬甘馬的。」

楚瀾光詭異地笑笑,「那倒不一定。」

她抿了抿哭得干干的嘴唇,「也許你自己並不在手這回事,但是我知道它對公主來說有多重要。」他又怎能違抗皇命?

「所以,你就一廂侍願地,為我安排了此後幾十年的顯赫官途,以及幸福人生了?」他的語氣中滿是嘲諷。

「你以為遠離這里,就是不讓自己傷心的唯一辦法?于是你寧可拋家棄國,遠嫁到一個根本不認識的異鄉去,也絕不試著為自己爭取一絲一毫該屬于你自己的幸福?」

「我爭取不到……」

「你怎麼知道你爭取不到?」

「我沒有那個資格……」

「你憑什麼說自己沒有資格?」

「我只是個……賤民。」

「賤民就不能去愛人嗎?」

「賤民不能去愛自己高攀不起的人……」

「什麼是高攀不起的人?我這種父母雙亡、流落異鄉、無權無勢的人,是你口中高攀不起的人?」

易微塵被他堵得幾乎沒辦法再辮解一句,尷尬地張了張口之後,她嘆道︰「我說不贏你。」

「因為你自以為是的東西通通都沒有道理,所以你嘗然說不過我。」他的笑容帶著幾分壞意。「好了,誤會解除了。我明白你為什麼要遠嫁,當然以後也不會再讓你這樣自暴自棄。

「再說,你娘現在也許已經痊愈了,正焦急地等著你出宮回家去看望她,結果你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了,才是大不孝。而就算她現在人不在了,難道你連墳都不去看一眼嗎?你是這麼盡孝道的?」

隨著楚瀾光的一字一句,她的頭越垂越低,幾乎快貼到地上了。在他面前,她就像是個要人照顧的孩子,始終以敬畏和傾慕的復雜情緒面對著他,現在更越發覺得自己是幼稚又無知到可笑的傻瓜了。

「等這邊的事情了斷後,我先陪你回鄉去看看你娘。做任何事之前︰心中總要存個希望,否則活著就沒意思了。」

「那你現在心中的希望是什麼?」

這問題讓一直口若懸河的他忽然愣了下,好久之後,才似笑非笑地回答,「真是問倒我了,我的希望是什麼呢?原本我認為就是復仇成功。不過仔細想想,其實在我心中,這件事並不是那麼重要。那個害了我娘的人,小時候只是听別人口中說起過,在我並未見到他時,就開始學著恨他、學著怎麼殺他,到後來,我的報仇更是關系到其他人的重大利益,反而我自己的這點恩怨似乎不那麼重要了。」

「報仇這件事,不做不行嗎?那個人與你有這麼深的仇恨嗎?」她試圖委婉地說服他,其實她一直都沒有放棄過說服他放下復仇之劍的念頭。

他當然明白她的那點小心思,可也許是現在午後的陽光照在兩個人的身上,不知道是因為有點困倦,人就變得懈急了,還是他憋了太多年,真的很想找個人一吐為快,所以他忍不住開始為她講一個很古老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一個美麗的姑娘,愛上一個小伙子,即使姑娘的親爹反對,她依然執意嫁給了他,因為她相信他們兩個人可以一生一世地幸福下去。後來她懷了一個孩子,但就在她生下孩子的那一天,丈夫的利劍也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到底是怎麼死的?誰也不清楚。其他人只以為她死于一場意外的火災,但她的孩子卻在火災中消失聲而她的丈夫,在偷偷地緬懷了她一番之後,照樣過著榮華富貴、紙醉金迷的生活,照樣有數不清的美女投懷選抱,有更多的兒女環燒膝下。而那個可憐的姑娘,成為一段幾乎被人遺忘的記憶。若干年後,她失蹤的兒子長大了,而且還練就了一身武藝,你說,他該怎麼做?」

易微塵睜著大眼楮定定地看著他,「你說的這個兒子,是你?」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執拗地問她,「這個兒子是不是應該替母親報仇?」

「但正如你所說的,這個兒子對當年所有的事情並不了解,他只是道听途說。也許,他錯怪了他的父親……」

楚瀾光笑笑,「其實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不只是這個兒子想讓他的親生父親死,還有他義父和其他的敵人都想讓他死。微塵……一個人的恨與愛是有限而渺小的,但當這份恨上加諸了太多的利益和責任時,它就變得不再渺小了……所以別想說服我什麼,因為我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其實常常是我們給自己的藉口。」她的頭依舊垂得很低,用一根木枝在地上無意義地亂畫。「以前公主心情不好的對候,我常常給她用柳條編竹籃,再放上小花哄她開心。絮瑩曾說,我這個奴婢做得太用心了,我說固為我是做鄉義脾的,讓主子高興是最要緊的。至于怎麼做,都是身不由己。

「其實我知道,那不是什麼身不由己,是我想討好公主,想早一點出宮,想著出宮對,公主能多給我一點賞銀,讓我回鄉的對候可以幫家人再多蓋幾間房子。有些事,並不是我們真的身不由己,而是我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然後發現自己不能回頭了,就推說是身不由己……我們都是騙子,只是騙的是自己罷了。」

她很少對他說出這樣深刻的話來,楚瀾光頗為訝異地看著她發頂微顫的那根發誓,伸出手想去櫃撫,手卻停在半空申不知該不該落下來。

忽然間,他站起身說︰「我有點事要先回去了。」

「啊?我還沒有給你做晚飯呢,怎麼能讓你餓著肚子走?」易微塵跳起來卻沒有抓住他的胳膊,楚瀾光走得很快,她根本追不上。

但在他走出小院的一剎那,一柄森冷的長劍橫檔在他的面前,他眼捷微動,平靜地看著持劍的那個人————

「歐陽嘩,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已經犯上了。」

他直勺旬地盯著他,「二殿下說過,如果你有退縮或者告密的跡象,寧可讓你埋在苧蘿,也不能讓你回施南。」

「哦?他居然說過這麼絕情絕義的話?」楚瀾光微揚起下巴,冷笑一聲,「他算準了我會放棄?」

「抱歉,屬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歐陽嘩灰冷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情緒。「所以四殿下請想清楚,您要怎麼做?」

「你以為我要放棄了?」楚瀾光抖晚著他,眼中盡是不屑,「你以為我忍辱偷生十八年,終于可以大仇得報,我會突然放棄嗎?換做是你,你會放棄嗎?」

「如果沒有人動搖殿下的決心,殿下不會,但心一旦被動搖,就變不回以前那樣堅定了,而殿下最近一直在被動搖。」

他的話讓楚瀾光打了個顫,但依舊笑道︰「歐陽嘩,你的眼楮真的很利,我向二皇子要你留在我身邊,才是最大的失誤。」

「我留下,不是因為四殿下的意思,而是我自已不放心您,才自請留下看住您的。」

「放肆。」他勃然變色,「歐陽嘩,我沒有多少閑情逸致和你說笑,你以為你殺得了我嗎?別逼我和你真的翻臉動手。」

歐陽嘩臉上並未有任何恐懼退縮之意,反而將殺氣又逼近了幾分,「殿下和裘全所學的太虛劍法共一百七十二式,裘全雖是清風觀掌門的關門弟子,但功力不深,能指點殿下的有限,屬下有必勝把握。」

「那好啊,我倒是想試試看,你這個二皇子身邊的第一影子高手,到底有幾兩重。」楚瀾光冷笑聲起,手已模向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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