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你想去哪?」喬文華望著她滿臉被逮著的懊惱,微微一笑,牽起她的手。
老娘去哪里關你屁事!殷小小很想這麼吼出口,可一見他臉上的笑容卻怎也吼不出口,自動消音吞進肚子里。
她悶悶地踢起一團雪,「你怎麼出來了?等一下你娘又要說,是我拉著你亂跑了。」
喬府上下明明對她沒個滿意的,卻偏偏硬要她嫁給喬三少──若非娘待在這里舒服,又說喬三少要是死了,她便是寡婦,而沒有人會逼寡婦嫁人的,她才不想待在這兒挨白眼呢!
因為這兒每個人眼里都寫著︰你配不上喬三少!
她又不是犯賤,為何要自找罪受?
煩死了!
「不會的,誰敢說你?」喬文華眼里銳芒一閃,嘴里依然笑著說。
就你爹、你娘、你二娘、你三娘、你妹妹!笨瓜!
殷小小不高興歸不高興,可當手心傳來一陣冰涼時,卻又忍不住從袖子里掏出兔毛手套給他套上。
「天這麼冷,不待在屋里烤火休息,偏要出來吹風……」
「不出來,怕我的新娘子就要跑了。」喬文華看著她為自己套上猶帶有她體溫的手套,似乎這天氣也不是那麼冷了。
「我娘抵在這兒當人質呢!我能到哪兒去?」殷小小不悅道。
其實是娘自己說要待在這兒,她也無法反駁。這兒吃得好睡得暖,娘的身子這幾天確有起色。
「小小,你不喜歡這兒嗎?」喬文華不讓她幫他套好手套的小手溜走,緊緊抓住。
殷小小賞他一個白眼,「誰會喜歡待在牢里?」
牢里?原來她眼中的喬府是這樣嗎?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嗎?」他笑著問道。
「你?」殷小小聞言打量著他病懨懨的模樣,皺起眉來,「還是算了吧!」
她挨的白眼還不夠多嗎?再說帶一個病人出去,既不能跑也不能跳的,好似帶了副手鐐腳銬似的。
「小小,適度的走動對身體是有益的。」喬文華又道,實在不忍看她像是折了翼的鳥,困守在籠里。
「真的?」對他的話,殷小小不無懷疑。
綜合這幾天所得,她發現喬三少還是吃喝拉撒都待在溫暖的被窩里,一動也不動等人伺候最好!
喬文華說謊不臉紅地點頭,「去城隍市集好嗎?你的老朋友都在那里吧?」
明知他說謊,殷小小卻無法抵抗自由的誘惑,為他拉上毛帽,還是帶著他溜出府去。當然不能從大門啦,不然憑喬三少那一張臉,哪兒都去不成。
時節雖冷,可因為年關將近,街道上仍是異常的熱鬧,南北雜貨都有人吆喝叫賣,也有趕著驢子要回家里過年的商人賤價拋售商品。
放眼望去,一片刺目的紅,滿街喜氣洋洋。
街道兩邊的店舖里都擠滿了人,尤其是賣熱食的。
「喬三少,你們喬府是做啥買賣的?」看不到愛吃的糖葫蘆,殷小小拉著他的手,沒事找話說。
喬文華壓抑下一聲到了喉頭的咳嗽,不想掃了她的興致,微笑答道︰「什麼都做。」
「什麼都做?」她看到一邊有賣熱餅的,高興地買了兩塊,一塊塞給他,「很好吃的,要兩手捧著吃……」
「不行,這一手得要抓緊你……」
聞言,設小小頓覺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你以前沒病時,肯定是個常流連花叢的公子!」甜言蜜語說來像喝水似地。
「我說真的。」喬文華望住她,「你有機會便會離開喬府,不是嗎?」
殷小小不看他,顧左右而言他,「這街上有幾家店舖是你的呢?」
喬文華歎了一口氣,把手里的餅很快吃完,說道︰「有掛喬府字號的便是。」
她聞言垮下一張臉,「我不識字。」
這臭病瘟,肯定是故意笑話她。
「不識字,可以學。」他緩緩道。「你以往算命不用測宇嗎?」
「會掰就可以。」殷小小嘟起嘴地說。
「呵……咳!」察覺自己身體變得沉重,喬文華停下腳步,緩緩調氣。
「三少?」她發覺他臉色更加蒼白,倚到她身上的重量也變沉了,直覺他發病了。「我……我送你回去!」
「沒事……」喬文華朝她安撫一笑,「城隍市集快到了,為我向城隍爺燒香祈福,祈禱我別這快走……」
「呸呸!快過年了,說那什麼不吉利的話!」殷小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生氣,只是听到他那麼說很是刺耳。「我不是說過嗎?淨身持齋三天後遇見的姑娘能為你逢凶化吉,你不信我啊?」
「你不是說這是弄錯了?」喬文華笑道。
這男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耶!她差點想把他甩到地上。
此時喬文華大半的重量已經倚到殷小小身上,不明就里的外人會以為這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因為情侶可不敢做這麼大膽的事;事實上,就連夫婦都不敢這麼公開親熱呢!
看了看四周,嘿!她的老攤位還在呢!殷小小不做他想,攙扶著他便往老位子走去,拉出椅來扶他坐下,讓他靠在桌上。
「我去上個香,你就乖乖待在這兒,免得礙我事、找麻煩。」真不知道她為何要為這病瘟做到這地步?
殷小小蹲在他身前,為他拉攏毛大衣及毛帽,又吩咐了幾句才起身走人。
望著她亮紅的背影,喬文華唇邊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即使遊人如織,她依舊是其中最亮眼的一朵紅花。
「你是小小的誰?」
帶著敵意的問話使喬文華留意起來人──一個落魄書生模樣的男人。
他再瞄一眼旁邊的人,每個都帶著好奇神色豎起耳朵等著他的答案。洞賓沒說過,小小的「鄰居」這樣有趣啊……微笑望向來人,他輕輕道︰「在下是小小的未婚夫,敝姓喬。」
此語一落,引起不小騷動,古董張更是嘴快地嚷道︰「你就是那快死的喬三少爺?!」
喬文華也不惱,「是在下。」
接著就見眾人像觀賞珍禽異獸似地圍住他,指指點點,尤其是那個年輕書生,眼底的敵意更濃。
洞賓也沒提過,小小的身邊竟還有這樣一號人物啊……他不動聲色地定好了整人計畫,臉上還是那副溫文儒雅的假象。
「你比我想像中還人模人樣哩!」古董張快人快語。
「多謝。」喬文華笑道,「小小餅去多虧你們照顧了……」
「我們照顧小小是因為我們喜歡小小,不需要你道謝。」瞿書生開口。
小吃胡忙打圓場,「瞿書生,喬少爺只是好意……」
「好意?他只是想利用完小小之後便一腳踢開!」他激動地說,「他們那種大戶人家怎麼可能真心對待小小?」
「瞿書生,你這麼說──」
「無妨的,」喬文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這位公子只是太過關心小小,以致太過激動……咳咳咳……」他掩住嘴,溜出一串咳聲,「小小是我的妻子,不管我是否痊癒,她都是我喬文華的妻子。」
輕柔但堅定,他望向滿臉通紅的瞿書生,似乎在說︰即使我死,你也沒機會!
經過好長一段靜默,半晌,還是古董張開口,「好了、好了,看也看過了,大伙兒回去做自己的生意吧!別讓紅姑以為咱們欺負她相公啊!」
大伙兒一哄而散,除了瞿書生不甘地站在那兒久久,最後才一咬牙轉身離去。
喬文華這才吐出一口氣,緩緩地往後靠在桌子邊,把全身的重量交給它。
***
「銀邊草、落日紅、千年人參、血斷魂……」
喬府後的園子里就听得一連串藥名被流利地說出口,不片刻像是略帶苦惱地停下,然後是撥弄藥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