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喜神算子 第12頁

呂洞賓看著一桌子名貴藥草,有許多是平常買也買不到的,而是他藝成下山之時,順便從師父丹房里「借走」的。可愛的優秀徒兒都要下山了,賞點禮物是理所當然。

唉!他歎了一大口氣。

相較後園里的冷清,另一邊平時同屬冷清的園子卻一反常態地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那也是他如今會獨自窩在這黑漆漆的藥園子里的原因。

好好保養都還來不及了,但那笨蛋卻還拚命住外跑──還真是人生不在意長短,只在乎曾經燦爛啊!

文華中的明明是慢性毒,他也壓制了多年,卻為何總是找不出毒性?!

呂洞賓有一股深深的挫敗感,尤其病人還是他的好友。要他眼睜睜看著好友因為自己的醫術不精而一命嗚呼嗎?

可惡!他怒捶桌面,表現出平時沒在眾人面前顯現的煩躁憂心,讓桌面上的藥草跟著一齊震動。

「呂少爺……」怯怯的聲音從幽黑的房外響起。

收拾起心情,呂洞賓朝外問道︰「什麼事?你們少爺走了嗎?」

家丁聞言惶惶然,「當、當然不是,呂少爺千萬別開這種玩笑……是老爺、夫人有請呂少爺,希望呂少爺再下幾針,讓三少爺好過些。」

他霍地起身,打開房門,皺眉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們三少夫人呢?」

雖未過門,實際上喬府上下也知道她會是將來的三少夫人。

「三少夫人讓大夫人關進柴房了。」

「什麼?!」呂洞賓陡然一震。

糟了!他讓自己的情緒困住,卻忘了安頓殷小小。老天,祈禱殷小小別因此而傷了一根寒毛,或感染風寒,否則……嘖!盡是一堆倒楣事!

***

望著床舖上臉色發青難受地喘著氣的兒子,喬夫人傷心難過地啜泣,言語間盡是責怪殷小小的意思。

她不但不是福星,反而還是災星呢!

他們保護不讓文兒出去都來不及,殷小小卻肆意帶他出門,完全沒考慮他的身子。這樣的媳婦兒算什麼福星?!

她定要殷小小岸出代價!

「文華哥……」喬依人眼眶濕紅地望著兄長,「早知殷小小不適合你呀……可現在也太遲了。」

「不遲、不遲!」喬夫人忙道,「把殷小小跋出去,把那災星趕出喬府!」

喬老爺厭煩地走來走去,「洞賓還沒來嗎?」

床上發著高熱的喬文華動了動唇,似要說話。

「文華哥,你想說什麼?」喬依人離他最近,忙靠上去。

「文兒想說什麼?」喬夫人傾過身子,也想听听。

喬老爺過去握住兒子燙熱的手,「文兒,你想說什麼?盡避說。」

喬文華嚅了嚅干澀破裂的唇,像是下意識地轉過頭顱,額上的濕巾掉落枕邊,手反握緊喬老爺的手,讓他一陣激動。

「文兒!」

像是在呼應這聲呼喚,喬文華掙扎著睜開眼楮,眼前三、四道人影晃動,讓他分不清誰是誰,不住地瞇著眼,想找到那個人。

「文兒!」這是爹的聲音。

「文兒!」這是娘的聲音。

還有……「文華哥。」依妹的哭泣……她呢?還有洞賓呢?

「文兒,我是娘,你看得見我嗎?」喬夫人多怕兒子今晚撐不過去。

喬文華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洞……呵,呵,洞……」

「洞賓嗎?」喬老爺握緊兒子的手,「去請了,馬上便來。」

「嗯……」喬文華轉動脖子,「小……小……小?」

喬依人听見了,但她假裝听不見。喬夫人听見了,但她不想听見。喬老爺听見了,輕歎一聲。

「小……」一番掙扎似乎花費了他極大力氣,只見他又緩緩閉上眼,卻仍囈語著殷小小的名字。

「文華哥……」喬依人掩嘴啜泣,「你到如今還惦著那個害你至此的女人嗎?分明是給人下了蠱呀……否則,你怎會在此關頭還惦著她?」

他叫的不是爹、不是娘,也不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卻是那個妖女!

「可惡!」喬夫人不甘心地捏緊手絹,「快將她趕出去!」

「等等!」呂洞賓一腳才踏進房,急忙地大聲叫道︰「千萬不可。」

好險呀!要是他來晚一步,就等著接收文華的怒火了,但文華真能醒來嗎?呸呸,他在想什麼!當然會!文華當然會醒來!所以他要趕緊救下他的心上人。

「洞賓。」喬夫人見是他,收回到嘴的話,卻仍忿忿道︰「為何不可?她將文兒害成這樣!」

「是、是,佷兒知道伯母氣憤難消,但若文華醒來不見殷姑娘會難過的。」難過是小事,怕他火起來,整人、自殘都有可能。

「天涯何處無芳草,我不準文兒娶她!」喬夫人憤怒地說。

「是呀,文華哥已經給她害成這樣……還是另擇閨秀吧!」喬依人更是忍住哽咽地建議。

唉!真難搞。文華,你也醒來說句話啊!扁靠我一人,怎抵得過你家兩個女人呢?何況其中之一還是依兒啊!

想歸想,呂洞賓還是硬著頭皮回道︰「千萬不行。如今文華最忌諱的,便是情緒的波動,雖你們認為殷姑娘是文華的毒藥,但只要文華認為她是良藥,她便是良藥……」

盛怒之中的喬夫人顯然不同意這段話。她本來便是勉強接納殷小小的,如今出了這種事,她更是氣憤難當,非要把殷小小跋出喬府不可!

喬依人更不用說,從頭到尾就沒同意過。

而今未表態的就剩喬老爺了,也是他惟一的希望。

「讓下人去帶殷姑娘過來……」呂洞賓皺著眉道。

「休想!」喬夫人怒氣未消,「我不準她再靠近我兒子一步!」

「去吧!」喬老爺忽然出聲,「去請殷姑娘過來吧。」

「老爺!」喬夫人不解地瞪著他。

呂洞賓松了一口氣。文華未醒來的現在,他的身份著實尷尬,除了大夫之外便只是個世交之子,對喬府家務事實在不宜置喙。

「好了,我們都出去,讓殷姑娘與洞賓來照顧文兒。」喬老爺說道,自己便率先走出房門。

「老爺?」喬夫人又驚又疑。不會連老爺都讓殷小小下了蠱吧?

此時家丁動作很快地,帶了神色之間有些憔悴的殷小小餅來,兩方在房門交會,喬夫人一見到她便張口欲罵──「夫人!」喬老爺此時深具威嚴地一喊,「依人,你們還不出來?」

喬夫人畢竟是傳統婦女,不敢違抗丈夫,只是恨恨地瞪了殷小小一眼,便與喬依人一同步出房間。

「小小。」喬老爺輕喚,見她抬起頭來才又繼續道︰「文兒拜你了。」

***

拜你了。

喬老爺臨去之前的話語在她腦海里回盪,與喬夫人怨恨的臉孔形成強烈的對比,殷小小迷惑了,怔怔地坐在床旁,望著他發著高熱卻呈青色的面龐。呂洞賓喚她來,卻只要她坐在床旁握著他的手。

為何喬老爺會這麼說呢?他不該跟喬夫人一樣恨她嗎?是她帶喬三少出門使他病發……她不知道他發起病來是這麼痛苦,像是隨時都會放開她的手……他為何總要跟她說「不要緊」呢?她又為何總是忽略他的不適呢?

今天以前,即使他那麼跟她說了,希望她做他妻子,但在她腦海中,他的面孔還是很模糊的,刻意不去記他,老當他是個活不過上元的人,而不是她的夫婿。

他總知道她什麼時候坐不住想偷溜,讓她覺得煩透了,卻沒發覺這「煩」的背後要多少用心。

拜你了──喬老爺是抱著什麼心情說出這句話呢?

他是否明白喬三少對她的用心,希望她回報呢?

一下子,一堆問號充塞在設小小腦袋里,讓她一團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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