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每看見他瞇起眼,對著帳簿彎起唇來,她便會想到呂洞賓的話。
「小小……我已經有兩個年節無法出外去湊熱鬧……咳咳,實在很希望今年能出去見見這幾年改變了多少。」喬文華緩緩地說。
兩個年節沒法去湊熱鬧啊……確實有些可憐。
殷小小望著他故扮可憐的臉,想出一個辦法,「那我充當你的眼楮幫你去看,回來再跟你說──」
「小小,」他瞇起眼微笑,「夫妻本是同林鳥……你想丟下為夫的自個去快活嗎?」
現下正值歲首,京城里北平日多出一倍以上的人潮,他無法放心讓她獨自一人出去,況且還擔心她踫上了壞男人將她拐走。
「哎呀,」殷小小也笑得甜甜蜜蜜,「三少,我也是為了你才願意出門去人擠人哪!」
「我怎舍得讓你一人去受罪?」喬文華牽起她的手。
「我自己受罪總比我帶著你受罪好。」開啥玩笑,帶個病癆子她能玩什麼?
兩人虛偽地互視一笑,殷小小抽回手,做勢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所以結論便是──我們倆都別出去,待在房里玩最好。」殷小小做下決定。
喬文華還想說些什麼時,敲門聲響起,婢女送進兩碗桂圓燕窩湯,分別放在兩人面前,「三少爺、三少夫人,這是大夫人吩咐奴婢送來的。」
他聞言一揚眉,這容器上分別繪有鴛鴦圖案,有祈願夫妻長長久久之意。放在他面前的是鴛,而她面前則是鴦。這代表什麼?娘接受小小了嗎?
殷小小倒沒想到那麼多,她拿起碗仰頭便灌。這便是燕窩的滋味呀?怎麼好像……怪怪的?
見她臉色怪怪的,喬文華本不以為意,端起碗也正想喝下時,忽然神色一凜,警覺地奪過她手中猶剩下三分之一燕窩湯的鴦碗。
「三少,你做什麼?」殷小小有些不高興。
他下答反問︰「可有異樣?」
「異樣?」殷小小重復,她撇撇嘴,「你突然搶了我的燕窩湯算不算?」
她第一次暍燕窩哪!他就算想多喝一些也用不著搶她的呀。
喬文華嗅了嗅湯碗中剩下的燕窩湯,突覺好笑。若他所中的毒能嗅得出來,他為何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給連續下了多年毒?
或許是他多慮,娘只是順從習俗……他安慰自己,瞧見妻子不悅的神色,笑了笑,將手中原封未動的鴛碗也推過去給她。
真的只是多慮了,誰會對小小不利呢?
米米米「嗯……」殷小小吧嘔卻嘔不出什麼東西,奇怪地抹抹嘴。
她老覺得反胃噁心,卻嘔不出什麼來,只讓自己的肚于更難過罷了。
殷母看了,若不是知道女兒、女婿的狀況,她真要以為小小有喜了,但如今她只會問︰「吃壞肚子了嗎?」
殷小小聞言聳聳肩,努力回想曾吃過什麼東西。
殷母搖搖頭,歎口氣道︰「都嫁人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哎呀,這跟像不像孩子沒關系哪,誰說只有孩子會吃壞肚子呢?」殷小小與母親坐在桌前談天。
喬府給殷母的待遇非常好,不僅派了兩個婢女隨侍照顧,並且不時派人送來東西。像這次過年,喬老爺便派人送來五套新衣新棉襖,讓她在春節時也能換新衣討吉利。
雖說這兒日子好過,但寄人籬下的生活,卻也給殷母造成不小的壓力。
當初她是為了不讓小小有借口離開喬府,才假說自個兒喜歡這兒的生活,逼小小與她一同留下。
她一直煩惱著小小的終身大事,雖說京城里沒人知道小小曾給退過親的事,但卻也沒人敢上門提親,因為全讓小小嚇跑了。
而當時卻有個天掉下的好運道,她怎能不為小小把握?
喬府算是大戶人家,若是乎時,她是不會考慮的,但卻偏偏是女兒自己指點人家找姻緣的法子──那這不是老天成全是什麼?
所以她硬是要留在喬府,怕一出喬府,女兒便會帶著自己逃得無影無蹤。
而今……她是否仍有必要留下呢?
人家喬府是娶媳婦,可沒有把丈母娘一同接過來奉養的道理啊!
思及此,殷母試探地問︰「小小,你覺得文華這孩子……如何呢?」
「如何?」殷小小哀著肚子,思緒有些不集中。「三少很固執。」
早上竟同她磨了一早上,便是一直說著出門逛大街的事,煩都煩死了!可是又不能一拳揮向他那張臉,才是最討厭的地方。
「不是的,娘問你,你是否還老想著離開?」
離開?殷小小直覺反問︰「為何要離開?」
聞言,殷母頗感欣慰,但新的煩惱卻又產生。萬一,文華真的撐不過上元,那女兒該何去何從?
第九章
「究竟是怎麼樣?快說!」
「欺,我才剛回來,你是這麼對待好兄弟的?」
「呂洞賓──」
「好好好,當真是妻子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啊……」
「廢話少說!小小她究竟怎麼了?」
「……如果我說你要當爹了,你會怎麼辦?」
「我會殺了你!」暴躁的吼聲讓人懷疑這是誰?
連昏迷中的殷小小都皺起眉頭。這玩笑可不能亂開,會死人的。
當然,死的不會是她,而是那個亂說話的蒙古大夫!
那聲聲混合著焦慮擔憂的吼聲真是那個人的嗎?還是說,誰的聲音與他如此相像?
她從沒听過他這麼大聲說話呢,更遑論是怒吼了……「呂公子,這話不能亂說啊……」是娘的聲音。
「我只盡問問看哪!因為殷夫人描述的癥狀挺像這麼回事的……」呂洞賓笑謔地說。
唉,這些人真不懂得他獨特的幽默感哪!
她听見了一串咳聲,想是喬三少的,八成讓呂洞賓給氣得咳了。
「嘿,文華,別這麼開不起玩笑,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面對伯父、伯母?」玩過頭了?
早知如此,何必開什麼無聊的玩笑?
她又听見那一串急促的咳聲,著急得想起身,卻發現四肢像是給無底沼澤吞噬了股,動彈不得。
「文華?!」呂洞賓皺起眉,也理會不得正躺在床上的殷小小,忙把她往床里一推,然後把喬文華扶上多出的位置躺好,但他卻不是個合作的病人,一直掙扎著想起身。
「你還沒說,小小她……」
「你先躺好。」呂洞賓掏出金針,皺眉地往他額邊大穴紮了一針,讓他乖乖听話。「殷小小我會治,但你必須先合作。」
夫妻雙雙臥病榻……大過年的,他這大夫為什麼這麼勞碌命?
「洞賓,小小她究竟是怎麼了?」一股不安攫住了喬文華。
這癥狀……太像了,希望不是。
可惜天不從人願,呂洞賓無奈地說出他最不願意听到的話,「就跟你所想的一樣。」
沒錯,殷小小苞文華中了一樣的毒性──X米X三少夫人跟著病倒的事,造成喬府一陣不小的騷動。
若是照顧三少爺的三少夫人染上跟他一樣的病,那是否代表其他人也有可能得到?
雖然呂洞賓一再地保證,這不是什麼瘟疫之類的傳染病,但下人們還是感到不安。
在所有人皆感到陰郁的氣氛時,另有一人卻是驚疑不定的;他不感陰郁,而是感到震驚、猜疑。
殷小小怎麼可能跟著「病」倒?
這不在他預期之中的「病」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因為事情月兌出了他的掌控,他覺得自己失去了主導權,這令他焦慮。
所以他理會不得先前與那人約定──喬文華死前不再見面的共識,強行約他出來。
他要問問他,為何擅自行動?他不喜歡事情未照計畫而行。
而來人的回答更讓他震怒,「我依照約定對喬文華下毒,那麼我現在做我想做的事,應該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