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嗎?」她斜睨了他一眼,有些淒楚。
「怕什麼?」
她突然說著文不對題的話︰「以前追求過我的男孩子不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相信。」他很慶幸她沒太早被人追走。
「他們都被我用同一個理由給嚇跑了。」她話語極冷,刻意要引起他的恐懼。
「哦!」
「就這樣哦一聲,不問我什麼理由嗎?」
「我知道你的理由,但那對我而言不構成威脅,別把我跟那些凡夫俗子混為一談,也別企圖嚇跑我,我的心髒夠強,韌性也夠你磨。」
他笑得皮皮的,企圖緩和她的不安。繞過車子為她開了車門牽她下車時,她的手心是冰冷沁汗的。
竟然沒有掙月兌開他的牽握?很難得喔!是近情情怯的關系吧!?
他牽著黎蜜柔汗濕的滑女敕小手,在暮色中走入掛著「合心精神療養院」牌子的建築物中。
***
「院長。」黎蜜柔在去見母親之前,先到院長辦公室打了聲招呼。
「蜜柔,你來了。」有著中年發福圓滾身材的院長,慈眉善目地回頭沖著她笑。「咦?還有朋友陪你一起來啊?」他把疑惑的眼光移到方浩然身上打量著,最後意味深遠地停留在他握住黎蜜柔的手。
是十指交握的握法哩!他以為他絕不可能看見這樣的景象。
順著院長的眼波,黎蜜柔這才驚覺要抽開手,但方浩然執意不肯松手,無視于她尷尬的表情,回以院長一個笑容。
「是啊!我母親這些天好嗎?」她避開為兩人介紹的動作。
聰明的院長唇畔溢笑,不再多作追究,言歸正傳回答黎蜜柔的問題。
「不怎麼好,你也知道前陣子台風天,刮風下雨的陰濕天氣最容易讓人心情低落沮喪,會連帶影響到病情。你母親在台風來襲那兩天易哭鬧、易激動、坐不住、夜里又失眠,我們給她加重了些藥量,雖然安全度過發病期,精神卻也變得恍惚不少。」
「雨天在台灣這個熱帶島上屬常見,莫非每逢台風雨季總會如此?」方浩然提出疑問。
「不,陰沉雨天只是一個媒介,引起她這次發病的導因是我,因為我回來了。」不等院長回答,黎蜜柔已篤定地說出,只是表情深為悲涼。
憶起上次她剛回台灣的隔天,來這兒見到的母親是狂喜、狂悲,與狂怒的。
「蜜柔,你千萬不要有這樣的想法,親情是療傷最好的藥引,你母親需要你的陪伴與探望,只不過你離開台灣太久,久到有些她曾努力想忘掉的記憶又隨著你的回來而憶起,難免情緒會有波動,這很自然,只要讓她習慣你已經回來了,應該不會有這樣的問題。」院長努力開導她,不讓她往牛角尖鑽去。
「是啊!別想太多了,以後我陪你常來,等她習慣了就好。」他垂首看她,對她咧嘴露出鼓勵性的笑。
院長先生也頷首表同意。「這個時候她多半在房里待著,你們去看她吧!」
***
站在病房門前的黎蜜柔是緘默不語的,而站在黎蜜柔身邊的方浩然卻是沉穩自若。
「別怕。」渾厚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企圖撫平她攏蹙的眉頭。
黎寶柔深深吸了一口氣,讓氧氣灌入她胸臆。「我才沒有怕。」她倔強的瞟了他一眼。
「沒有就好。」他放松一笑。還能跟他回嘴那表示情況還不算太嚴重,只是,令他迷惑的是來見她母親真有那麼讓她恐慌嗎?怎麼她會是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呢?
「我想你還是先在外面等我吧!」
他堅持道︰「不,我陪你進去,要不,就改天再來,等你心情調整好了之後。」蒼白悒郁的臉色使她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昏倒,他怎麼放得下心讓她自己進去。
「不用改天,我現在很好。」語畢,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推門而入。
門扉後是一名年約五十歲的婦人,發絲泛白、經歲月洗禮過的臉龐滿皺紋。她看起來和一般的長輩無異,唯一比較不同的是嵌在臉上的一對瞳眸顯得格外凹陷枯槁。她叫藍玉凌,是黎蜜柔的母親。
「媽,我來看你了。」黎蜜柔輕聲喚她,怕驚嚇到正攬鏡自照的母親。
藍玉凌放下鏡子循聲尋人,空洞的眼神停留在黎蜜柔身上好一會兒後才突然回神。
「啊!」她驚呼一聲,抖動的食指忽略過方浩然指向黎蜜柔。「是蜜柔,你來看媽媽了?」
「嗯!媽,你好嗎?身體有沒有不舒服?」她松開方浩然的手,微笑地走近母親,坐在床沿憐惜地握著母親的手。方浩然識相地退至一旁,倚著門框而立。人家母女談心還輪不到他插嘴。
「別管身體了,蜜柔啊!你來幫媽媽瞧瞧,我現在的模樣好不好看?」她又拿起圓鏡左顧右盼著,神情是帶點興奮的。
「好看,媽,你本來就是美女,怎麼看都漂亮。」她以手指將母親稍顯凌亂的發絲往耳後攏了攏,順著母親的心意給予贊美。
這時的黎蜜柔不是商場上的女強人,也沒有趾高氣揚的氣勢,現在的她只是一名孝順貼心的乖女兒,如此而已。
「真的啊?」憔悴的黑瞳里倏地有了生氣。「你沒騙我?」
「真的。」
「那好,媽媽這回一定能打敗那個狐狸精,把你爸爸搶回來。你爸爸當年老嫌我不懂得打扮,所以我現在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你爸爸回來。快點,你幫媽把花插在頭發上,要插好喔!」藍玉凌拉開抽屜,像對待珍寶似的,小心翼翼地把一朵已經變形的紅色塑膠花交到黎蜜柔手上。
接過塑膠花的黎蜜柔表情怔忡錯愕,一陣酸楚感竄上鼻腔,不爭氣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方浩然見狀想上前開口說些什麼,卻被黎蜜柔暗示的眼神給阻止了。
「好啊!你坐好,我來幫你插。」她借由笑容來掩飾激動的情緒,但那個笑卻顯得有些淒楚無奈,拿著塑膠花的手也是顫巍巍的。
「蜜柔,你的手在發抖耶!是不是很害怕啊?來,不怕、不怕,給媽媽抱。」她把黎蜜柔當成小孩子似的摟在胸前,哄騙般的輕拍著她的背。「乖蜜柔,不要怕,媽媽保證這次你爸爸不會不要我們了,你也不用再去街頭賣玉蘭花。」
回憶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藍玉凌的情緒產生了明顯的波動,前一秒還是慈祥的母親,下一秒就變得目皆盡裂、憤恨不已。
「都是你爸爸不好,結婚前說的海誓山盟全是騙人的,隨隨便便一個狐狸精就把他的魂給勾走了,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啊!丟下我們母女倆,無情寡義的男人不如讓他死了算了!」藍玉凌抱著黎蜜柔的身子激動地搖晃,高聲地悲泣吶喊。
「媽!別哭了,已經是過去的事,別再想了。」
她回摟著母親,生怕母親因此而傷到自己。但失去自我控制的藍玉凌力氣大得驚人,氣急敗壞地槌胸頓足著,黎蜜柔嬌弱的力量根本箝制不住她,方浩然為免她們兩人受傷,也加入這場混亂中幫黎蜜柔把怒不可遏的母親按坐在床上。
「你是誰?」藍玉凌忽地停住淚水,睦瞠著方浩然,似乎是到現在才發現他的存在。
「你好,我叫方浩然,是蜜柔的朋友。」他恭恭敬敬地回答她。
藍玉凌疑惑地看向黎蜜柔尋求她的答案。
「是的,媽,他是我的朋友,你不用怕。」她心疼地幫母親拭去垂掛在臉龐的淚珠,給予她回答。
「朋友?什麼樣的朋友?」藍玉凌一改方才的哭鬧,改換上戒備的神色,目露凶光地審視著他。她從來就沒有看過蜜柔帶任何朋友來探望她,更何況是異性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