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舜華 第23頁

太監領進一排年輕的宮女與公公。

舜華不動聲色。那些宮女與公公面容迷惘,似乎不知自己被召喚的目的。

其實她也很迷惘啊。

「崔當家,這次你又要教朕玩什麼呢?」

舜華迎上小皇帝愉快到有些殘忍的目光。

苞隨小皇帝身邊的太監,上前輕聲提醒著︰「崔當家,陛下今兒個在朝上鬧脾氣,回來後說是你不陪他玩,他明日不早朝了。人都已經準備好了,他們的名字也被自宮冊劃去,請崔當家務必讓皇上盡興。」

舜華頓時結結實實打了個激靈。這是說,平常崔舜華教皇上玩……是拿人命來玩麼?現在她也要跟著玩?

小皇帝得意朝她笑道︰「對了,崔當家,朕替你出了口氣。」

「舜華不懂。」她輕聲道。

「今兒個你在街上鬧的事,朕都知道。居然有人敢在天子腳下殺人,你放心,朕不會放過他的!」

「不……」等一下,讓她想個法子解釋一下。

「朕已經差人暗地傳令下去,把那人往死里整,如今恐怕已經感謝地去見閻王了呢。」

「陛下……舜華……搶了人家的地,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罪不在他……」她喃喃著。

小皇帝笑著看向她,面露有趣道︰「那又如何呢?」

舜華心里一震,層層麻感竄上她的頭皮。

這就是……康寧帝的後代嗎?疑東疑西,為了保住北瑭,不惜將忠心的金商絮氏視作奸細趕盡殺絕。他可想過,到頭來他的子孫敗壞他保住的北瑭,輕賤他想保住的北瑭百姓?

她想到尉遲哥,想到白起,甚至,想到自己。

原來,這些努力在北瑭開拓一方土地的人,頭頂的天,就是如此。

「你這腦子還真是撞得嚴重呢。」高椅上雍容華貴的皇室婦人笑道。

「太後娘娘說舜華腦子撞得嚴重,自是嚴重得很。」舜華微笑。

「你這孩子……把椅子搬近些,讓哀家好好看看你。」

舜華還是微笑著,等著太監把椅子搬過去後,她才坐下,豐腴冰涼的手輕輕壓在她的手上。

「下回別跟陛下玩今天那種孩子游戲了,陛下不會喜歡的。」

「是。舜華只是想,偶爾嘗嘗鮮換個新游戲,皇上才不會膩。」

「陛下年幼,多少皇族朝臣在虎視眈眈,哀家視你為心月復,就是要你好好教導陛下該狠時就不能手軟,你不要讓哀家失望啊。」

「舜華明白。以後舜華會更加注意的。」她笑。

「明白就好。你們都先下去吧,小春子,把連璧也帶下去,好好教他一些規矩,一個閹人沒能在宮里有名份是很可憐,但崔家不比那些小盎人家,該要懂的規矩還是要學的。去吧。」

舜華看著那保養得宜的細膩玉掌朝空中擺了擺,仿佛在空氣中蕩出一道香氣來。太後有私話要跟她說,她心里明白,就是不知道是什麼私話。

她不經心地往連璧看去。連璧算是崔家下人,不管在陛下或者在太後這里,他只能在一旁垂首跪地。連璧此刻跪伏在地的雙手下意識地攥緊又松開,不住地重復著這個動作。

她略略抬眼。那叫小春子的老太監,嘴邊一抹笑。

她想起,以前絮氏舜華在藥未入口時,會習慣性地重復握拳松拳的舉動,因為她早知道藥是苦的,她好怕剎那入口的苦。

可是,藥是一定要吃的,所以自己必須克服。

她不太了解連璧,但她想,人的直覺反應幾乎都是相同的。既然她是連壁的主人,是不是該一肩承受護住他後的麻煩?

她又想起,其實她是有心想救那個家破人亡的少年的。

「連璧留下來吧。」她忽然說著,朝北瑭太後看去。她余光瞥見連璧猛然抬頭。她道︰「太後娘娘,我撞頭的那幾日都是連璧照顧的,這麼忠心的人,舜華想,也只有太後娘娘身邊的小春子公公可以一比了。舜華想撞頭後,沒法牢牢記住每件事,所以我想留他在旁,替我記住太後吩咐的事。」

她半垂著眼,平靜地接受眼前這北瑭第一女人的審視。

沒一會兒,她像個小孩似的被長輩輕輕拍著頭。

「看來那一撞,真是讓你受苦了,是不?晚些哀家差太醫替你看看,可別撞出其它問題來。」

舜華仍是垂眼笑道︰「多謝太後娘娘。」她瞥到小春子走回太後身側。

太後多撫了她長發兩下,微詫道︰「怎麼你的頭發變軟了?」

她笑︰「近日舜華迷上天天沐浴,索性發間不上油,用尉遲家制出的肥皂,不但可以養身還會有自然的香氣呢。」

「天天沐浴?你空閑的時間倒挺多的。舜華,這也多虧你出身名門富戶,這才能隨心所欲,一個平民百姓可沒那閑工夫日日耗上幾個時辰洗發。」

「這全托太後娘娘的福啊。」舜華微笑道。

「听說近日你跟尉遲家那孩子走得近?」

「舜華對尉遲家的皂行忽然有了興趣,想與尉遲家合作,便走得近些。」她應答如流。

太後看著她,問道︰「義學呢?是誰建議你們做的?白家的孩子?」

「不,與白起無關。是舜華主動與尉遲合作的,舜華此舉除了為自家博得名聲外,也是替太後娘娘跟陛下走出條路來。要是辦得好,將來太後娘娘想重用什麼人,只要好好運作,這些義學可心起到很大的幫助。」

太後聞言,笑道︰「你這孩子說得有理,你跟尉遲走得近,哀家樂見其成。他族里有神盲者,將來不管有沒有當上大神官,尉遲家這名門富戶在北瑭算是站穩了。」她瞟一眼今日略嫌規矩的崔舜華,慢條斯理道︰「京城四大名門富戶,唯獨白起是南臨人。」

舜華眼皮微不可見一跳,徐徐抬眼,對上太後精銳的目光。她笑應一聲︰

「是啊,據說他有一半南臨血統,不過……」

「不過,他骨子里流的只有南臨沒落貴族的血,沒有北瑭血。絮氏這小盎家,居然膽敢包庇他,謊稱他有北瑭一半的血脈,舜華,先前要不是你將此事查了個通透,只怕北瑭上下都要教這個南臨賤民蒙在鼓里呢。」

「這是舜華該做的。不過如今北瑭與過去大不相同,現時北瑭律法沒有提及名門富戶定是北瑭人,白起他……」她本要說他在北瑭住久了,即使長相生得像南臨人、骨子里流的只有南臨的血,但他的根,已經養在北瑭,拔不得了。

太後接道︰「白起他是絮氏養大的。」

「……是絮氏養大的沒錯……可是,絮氏只剩一血脈,又是個多病女兒,想是過不了多久,絮氏要斷根了,白起……自此也會跟絮氏無關了。」

太後微微一笑︰「沒有斷根前,總是教人擔憂。如果不是當年的絮氏,北瑭斷然不會大失國土,如今的北瑭已無能力跟大魏一較長短,這全是絮氏所害。他們背負的罪孽,即使將絮氏一族化成白骨堆積在大魏與北瑭的交接處,也無法泄皇室的心頭之恨啊。」

「太後娘娘,當年並沒有實質證據證明絮氏通敵賣國……」

「你套出白起,絮氏的真正姓氏了麼?」

舜華滿面苦笑︰「舜華無能,也或者,白起根本不知。」

「姓徐……一定是姓徐,除了是西玄徐姓外,還有其它可能性麼?」太後激動道,忽然改變話題︰「你對哀家忠心,哀家也不會虧待你。前兩年祥王在睡夢中安祥地走了,陛下順利登基,你在背後的相助,哀家一直惦記著。」

這言下之意略有所指。舜華微一尋思,什麼祥王她沒有印象,但他的死跟崔舜華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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