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舜華 第33頁

語畢,她听到大廳里一陣喧囂,在叫著︰「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她是女扮男裝啊!是個女人啊!女人來春回樓做什麼?」

春回樓里還有另一個女扮男裝,舜華馬上想起伊人,她張口欲言,這正是尉遲恭英雄救美好時機。《京城四季》里,伊人自二樓掉下,是戚遇明及時相救,那時絮氏舜華還在感慨要是當時是尉遲恭,也許結局大不相同。

她猶豫了一會兒,嘴巴緊緊閉上,但她畢竟與伊人有幾面之緣,于是回頭掃過二樓欄旁。眾人驚慌圍觀著,戚遇明也在其中,她暗松口氣。

猝然間,戚遇明轉頭對上她的視線。舜華微覺詭異,裝作自然地埋回尉遲恭的肩間。

眾人的注意力都在伊人身上,沒有人注意這一頭,尉遲恭明知要掉下樓的是誰,卻沒有回頭相救,他不慌不忙下了階梯,一直到出了春回樓,舜華還是沒將那句「快去救伊人」的話說出口。

那天晚上,崔舜華生了一場大病。

名門富戶間的下人多少相識,消息傳達的功夫比主子間流通更快。白起知道這事時,是正在拜訪柳家時听見的。

他听見院里的下人閑聊,提及崔舜華生了一場大病。病不算重,是心頭長久的積郁以致風寒入侵,難以抵抗。

他的舜華還沒因心郁而致身傷過,這正是兩人的不同點,舜華沒什麼心眼,但崔舜華則不然……重點也不在崔舜華的病體,而是尉遲恭居然連夜留在崔府里,這兩人之間分明已過曖昧之線,說是已有肌膚之親怕也不為過了。

下一刻是不是這對男女就要合親了?尉遲家與崔家一合親,那白、戚兩府,真真是永遠要屈居人後了。

白起略感煩躁,仔細想想,每每他煩躁的原因都在想起那崔舜華。

「白公子。」

他轉身,適時將目光調整為驚訝,朝柳家千金一揖笑道︰「柳小姐,今日氣色真好。」

柳葉月輕輕一福回禮,柔聲道︰「白公子平時事務繁忙,今日特地陪葉月入廟祈福,葉月心里實在有愧。」

「哪的話。」他笑。等著柳家婢女拿著上香必備的東西出門後,他才隨著柳家千金一塊出去。「多多親近廟宇是好事啊,正巧,我也去祈個福。」

柳葉月看他一眼,問道︰「是替舜華妹妹祈福麼?」

白起連眼也不眨,笑答︰「不算是。但既然柳小姐提起,還請柳小姐順道為舍妹祈福。」

她淺淺一笑,道︰「這是當然。同樣是舜華,葉月瞧,另一個崔舜華沒有舜華妹妹的好運道,有白公子如此好兄長。」

白起笑應一聲,狀似漫不經心道︰「小姐與崔當家相識麼?」

「不,那天萬獸節是第一次見面。」

白起想起萬獸節那兔子裝扮、崔舜華吃火鍋的方式,那心頭煩躁再起。舜華就在家里,但偶爾回憶近日崔舜華的舉動,他心頭總是突兀一跳。

萬獸節那日回去,他甚至騰個晚空,找舜華一塊吃個火鍋,舜華拿筷子沾唇再攪到火鍋里的習慣簡直一模一樣。

要出柳門之際,他看見一人匆匆而過,明顯在回避誰,回避他嗎?他眯眼看個真切,她順著他目光,道︰「他是大魏名醫,哥哥對習醫有興趣,咱們請他過府教導,只是他喜歡小酌幾杯,可能他又醉倒在哪兒,現在才回來。」

大魏醫術甚好,但大魏對他來說,人生地不熟,就算有人自稱名醫,他也不願讓一個他不熟悉的陌生人去看舜華,他寧願信他找來的北瑭老大夫。

他笑道︰「喝醉的人多半容易鬧事,以後小姐還是避避那人吧。」

這話是明擺著關心。她小臉微微羞怯,輕應一聲,偷偷自睫下覷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白起有一半的南臨血統,眉目流轉時總帶著幾分含蓄雅致,雖然少了幾分北瑭人形于外的神采飛揚,但,這樣俊俏的男子與他背後的成就,確實是女子心里傾慕的首選,她也不例外。

她在白起有意結識背景相當的千金時,托人找個機會與他巧遇幾次,果然讓白起注意起她。她明知兩家婚姻將會以互通利益為主,可她想,白起對她也有幾分好感才是。

北瑭男女沒有西玄開放,但還不致有禮到連牽個手都等到婚後,她有時也看見婢女躲在角落里與僕人私混,但他的舉止一直客氣,沒有親密動作。

她想,也許是白起血統里南臨重禮節的部份在作崇,雖然他沒有逾矩過,可是他處處替她設想,這不正是他重視她的表現嗎?

他道︰「起轎吧。」他轉到另一頂轎子,準備進去時,微抬看向天際。

今日,風和日麗好晴天。

今天舜華一覺醒來,就覺得陽光灑在她的面上,好不暖和。她瞟著窗外風和日麗的好晴在,想著自己內心還在烏雲密布,夢到崔舜華與柳家千金毒害她,而白起就在一旁看好戲。

崔舜華想毒死她,背後是北瑭皇室驅使,她可以理解,要是白起放任柳葉月毒害她,也是有跡可尋,畢竟絮氏對白起的未來只有壞處,她唯一不解的,為什麼柳葉月要害死她?

毒藥流到柳葉月手里,由她交給大魏名醫,連大魏名醫都是崔舜華暗地送給她的,可以說,崔氏舜華怎會在明年春死去?

一想起她不是順應天命而死,而是被人活活害死,她心里就是萬分不甘心。如果她魂魄沒有誤打誤撞進入崔舜華身上,只怕她就這麼不清不木屑地含冤入地府,至死也只以為自己倒霉大病致死。

親親爹爹以前背著她感慨地說,絮氏受去他的徐直牽連,被人誤以為是四國四姓一家親,終有一天,一定會消失在這世上,只怕絮氏是四姓中第一個消失的。

她偷听到了。

她明白親親爹爹是指她指她活不久,但,她自動自發把他的話當成召集絮氏只剩女兒身的的舜華,自是無法再延續絮氏。

她很積極地想活下去啊。她想活下去,真的想活下去……為什麼要害死無辜的她。

舜華掙扎地坐起來,體溫尚有些燒著,她好幾天沒沐浴餅,散亂的長發有些油濕,全身也汗油油的,以前她病了照樣爬入澡桶,因為篤信會活下去,所以她精神奕奕,rou體的不適打不倒她,但如今她心里苦澀消極,連動也不想動,還談什麼沐浴?

她眼兒虛弱地抬起,微地愣一下,一名年輕男子支著腮,半垂著眼在椅上養神。他月兌下外袍,只著長衫,陰影掩去他大半面容,但她知道是誰的。

她低目看著自己我身上的男人外袍,跟雙手牢牢握著不放的扇子,想起前幾天回崔府時,他去差人找大夫,她嚇得不肯讓大夫再來害死她。

「那就找長年替尉遲家看病的老大夫吧,都是尉遲家名下養的。」他慢慢地說著,就怕她听不懂。

她點頭,就等于信賴他。她遲疑片刻,終是點了頭。大夫在看時,他還緊緊拉著他不放。她隱約記得,那很老的大夫想一並替她的刀傷上藥,但被他拒絕,只叫老大夫親自送外傷藥來,他再幫她上藥,連腳心的傷都是他上的。

棉被下的腳趾動了動,那日他十指踫她腳心的觸感猶存,舜華捂著臉好想,她甚至想起她好像有要求他別離開,至少在她清醒前別離開,別想連壁進來,別讓任何想害她的人接近她。

她怕她在昏睡時又被害死,她怕死,很怕很怕……這麼軟弱,實在丟臉至極,可是他還是留下了。

她心里微微平靜下來,又往他看去一眼,她記得,當她是絮氏舜華時,偶爾也是會生大病的,那時親親爹爹走了,白起正忙著將絮氏轉成白時,偶爾也是會生大病的,那時親親爹爹走了,白起正忙著將絮氏轉成白家,她大病時他沒有趕回來,但在她燒退掉的那天早上,她模糊意識里留著白起滿面疲倦睡倒在床頭上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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