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謝謝姊姊了。」瀲灩笑得眉眼彎彎。
竹音見狀,無聲嘆了口氣,搖頭晃腦地走了。
「竹音性子好,向來是不爭不搶,往後你就跟她親近些,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問她。」
瀲灩輕聲應著,隨後側過身躺下,心想,自個兒到底是生得什麼模樣,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呢,被她們一個個說得像是天仙似的,害她也生出興味來了。
美,簡直是妖孽般的美。
直瞪著鏡中的自己,瀲灩呆愣了好半晌。
雖說她從菊姨的容忍,香兒和竹音的眼中猜出自己可能擁有美貌,但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美得如此精致,黛眉勾魂眼,尤其是眼睫濃密得不可思議,秀鼻底下是張厚薄適中的菱唇,冶艷而月兌俗,狐媚而清新,還沒長開竟已美得如此驚心動魄,再加上一身膚白賽雪,猶如搪瓷般的女圭女圭……
這就是她?
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縈繞在她的心頭,尤其這發飾,這一身輕飄飄的秋裳,總教她有剎那間的恍惚。
「準備好了沒?」
門板突地被推開,不需要從鏡中瞧見來人,光听那嗓音就知道是菊姨。
瀲灩微抬眼,適巧從鏡中瞧見菊姨驚艷的目光,然而驚艷的絕非是她的面容,而是這面容底下估算出的價格。
唉,待價而沽的優質商品,就連她自個兒都覺得自己肯定能賣個上好的價錢,否則真對不起這張好皮相了。
唉唉,她為什麼可以這般事不關己?
「菊姨,已經差不多了,我給瀲灩梳了個雙髻,只插了簪花,會太素嗎?」香兒看著鏡中的瀲灩,調整她發上的簪花。
「我倒覺得這裝束合了她的年紀,點綴太多反倒俗了。」菊姨一雙美目上下打量著,最終滿意地漾著笑。
「我也是這麼想。」香兒做好最後一次調整,對自己的手藝也滿意極了。
「這一身淺桃紅真是太襯你的肌膚了,簡直就像是咱們園子里的桃花樹成精變人了,任誰見著你都轉不開眼的。」菊姨輕挽起她腮邊的發絲,對她笑得萬分和藹慈祥。
瀲灩不動聲色地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回以千嬌百媚又萬分討好謙卑的笑。「這都要謝謝菊姨。」
天香樓一年有四季新衫,而且是由蟠城最富盛名的天水莊派師傅前來量身訂作,布料則是統一由菊姨挑選指定。根據香兒的第一手消息,她身上這一襲淺桃紅紋紗料,等級僅次于朝貢的緋綾,而且整個天香樓只有她才有,便知菊姨為了她的初次登場有多費心思了。
不過相對的,她能替菊姨攢回的銀兩,肯定是要翻個數倍的。
「說什麼謝呢,你听話,我就疼你,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菊姨笑呵呵地道。
瀲灩臉上笑意不變,心里卻直譯了菊姨的想法︰你要是不听話,我就宰了你!為此,她會乖乖听話的。
「走吧,時候差不多了,先讓你見見天香樓里的其他姊妹,多多相處就不會生分了。」菊姨一個眼神,香兒便上前扶起了瀲灩。
那麼,接著是要丑媳婦見公婆了……喔不,是要準備拜見眾姊妹了。在她養傷的這段時日,靠著香兒和竹音替她惡補,她多少也曉得天香樓里的狀況,不過曉得歸曉得,也得要見過人之後才作數。
踏出房門,瀲灩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住的竟是獨立的小院落,再往前過了一扇小門,往右便是座穿廊,廊檐下每隔幾步便系著一盞燈籠,如今天色還亮著,自然尚未點燈。
穿廊設計特別,餃著特殊造景,穿過了大型假山後連接著湖橋,湖面上可見飄浮著荷葉,岸邊垂柳成蔭,十字橋上建了一座偌大的亭子,里頭已經坐了不少人。
「待會菊姨介紹你時,你就笑得傻一些,菊姨沒要你開口,你就別開口。」香兒輕扯了她一下,隨即在她耳邊用氣音囑咐著。
她不禁笑睨了她一眼,無聲應著︰知道。
相處久了,她發現香兒儼然是大娘性情,天天對她耳提面命不說,事事樣樣都跟她講解通透了,還要她多加謹慎提防,簡直跟個當娘的沒兩樣,可實際上香兒也不過大她四歲。
臨近亭子時,里頭的姑娘全都走了出來,婷婷裊裊地朝菊姨行了禮,菊姨微微點頭,便拉著瀲灩逕自朝主位走去,讓她坐在自己身側。
才剛坐定,瀲灩就听見了陣陣的竊竊私語,感受到赤果果的打量目光。她不驚不懼地抬眼,從容地將在場人都掃過一遍,隨即起身屈身朝眾人行禮,甜甜地喊了聲「姊姊們好」。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笑臉迎人是必備,身子骨放軟一點,通常可以保平安的……雖然這不知道是打哪來的想法,但橫豎就是從她腦袋里迸出的,照做總沒錯。
「原來就是這麼塊瑰寶,難怪菊姨會把她當小祖宗般伺候。」
瀲灩唇角完美地上勾,笑不露齒地打量著開口的姑娘——鳳眼桃腮,艷若桃李,喜穿緋色彩衣,這一位應該就是香兒說的綺羅,也是竹音說的那位使絆子高手,嗜好是跟如煙打擂台,專搶如煙的客人。
如煙的話……她不著痕跡地偷偷打量,猜測應該是已經落坐,一臉淡漠不搭理人的那位姑娘吧。
正所謂國色天香勝牡丹,大概就是這種姿色與氣韻了吧,華貴卻冷若霜梅。
「呿,你們這幾個,我哪個不是當成小祖宗般的供著?」菊姨啐了聲,嘴上罵著,臉上還是掛著笑。
「哪是?瞧瞧,她這一身行頭,哪是咱們追趕得上的?」綺羅不依地拉著菊姨的手,半是撒嬌地道︰「菊姨什麼時候也給我準備紋紗料子?」
「這就得要視你的表現了。」菊姨笑意不變,眸色卻微微噙著寒光,瞧著眾人,道︰「瀲灩這孩子很得我的疼,就像是我心尖上的肉,今兒個要讓她進樓上工,我也是萬般不舍,所以你們幾個得要多關照她,她要是有什麼不懂的盡避教,要是有人沒有分寸對她毛手毛腳,你們可要擋著,要是擋不了,立刻差人通知我,知不?」
「知道,菊姨。」亭子里的姑娘口徑一致地應著,唯有如煙依舊面色淡漠和微噙敵意的綺羅悶不吭聲的。
菊姨壓根沒將兩人的表現看在眼里,逕自吆喝著其他人與瀲灩打聲招呼。「那好,過來和瀲灩熟悉熟悉吧,多多相處,你們就會知道這丫頭有多討人喜歡了。」
瀲灩始終掛著討好的笑,一一對著幾位花娘行禮,順便記下她們的名字,待全數輪完之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真是聰明,還真把所有人都給記了下來,甚至跟在她們身邊伺候的丫鬟,她也記住了。
天才吧,她一定是天才。
「好了,時候差不多了,該上工了。」菊姨拍了拍手,親熱地牽著瀲灩,溫聲道︰「瀲灩,今兒個晚上你就跟在我身邊,當是走馬看花,別怕。」
「有菊姨在,我怎會怕呢?」她誠懇無比地道。
這話真是壓根不假,跟在大掌櫃兼鴇娘的身邊,不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她怕啥?
瞧,走在她身邊,眼前的花娘自動散開站至兩旁,誰都不敢擋在她們面前,所以她的判斷是對的,先討好菊姨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正想著,還未踏出亭子,她猛地一頓。
「怎了?」菊姨敏銳地察覺她頓了下。
瀲灩漾起可人的笑,道︰「沒事,只是腳沒踏穩。」
她笑著,心里卻想︰不會吧?她被擰了一把,狠狠的一把!
凶手是誰?
她沒有回頭,回想方才姊妹們退開時的角度和方位,推測出……是綺羅身邊的湘菲,如果她沒記錯,竹音說過湘菲和書琪是綺羅的心月復,換言之,她腰上這一把是綺羅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