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照雲樓的大門一開,外頭早已被停靠的馬車擠得水泄不通,放眼所見不是王公貴族就是富賈重臣,李叔昂跟在瀲灩身邊低聲提點,讓她可以清楚每個人的頭餃和名號。
瀲灩暗暗記下,決定回去造冊,再謄寫幾份分給幾個得力的花娘,要她們從中打探幾位貴客的喜好和各種資料。
「叔昂,這姑娘是上哪找來的,竟是如此國色天香的牡丹之姿。」上門的雍王爺一見瀲灩不住地打量著,甚至伸出了手——
李叔昂二話不說地握住他的手。「王爺,你瞧見了沒?這大廳里的四支大柱上雕著照雲樓的規矩,這可是出自宋繁之手呢。」
「宋繁?真的假的?」雍王爺隨即轉過身去瞧那柱上的雕字,接著低笑出聲。「叔昂,照雲樓是青樓無誤吧,可這上頭寫的非禮勿踫,非禮勿親,非禮勿動……青樓里的花娘教人踫不得親不得也動不得,本王瞧你這照雲樓是玩不久的。」
「王爺,盛世里百姓富足易思婬欲,可我認為咱們的禮教不能廢,就好比古有不少文人雅士上青樓是吟詩作對,求個心靈相通,如此風雅之舉,咱們得好生延續。」李叔昂雖認為雍王爺說得沒錯,可問題是他也沒推人進火坑的興趣,要是能照瀲灩這種玩法玩玩,也沒什麼不可以,玩不久就收了,玩得久就繼續玩。
雍王爺笑眯了深眼窩的眸子,往他肩上一勾,附在他耳邊低語,「听起來挺有趣的,不過本王不吟詩作對,較愛求個相通,你認為這俏姑娘得要本王掏多少金子才玩得起?」
李叔昂同樣笑眯眼。「王爺,相通也不錯,但照雲樓的姑娘若非自願,絕不賣身,更何況瀲灩可是我好不容易帶回來的搖錢樹,她是照雲樓的大掌櫃、我的大帳房,所以她是一不賣笑、二不賣身,要是敢動她,就算是王爺,我也不依。」
雍王爺笑得萬分邪氣,好看的唇幾乎已經貼在他耳上。「叔昂啊,這兒什麼樂子都沒有,你要本王怎麼走得勤?還是……你來陪本王玩?」話落,舌已舌忝過他玉白的耳廓。
李叔昂渾身爆開雞皮疙瘩,還沒開口安撫這纏人的雍王爺,後頭又響起了冷沉的男聲。
「雍王爺,下官若無記錯,皇上一個月前下了旨,要王爺閉門思過,為何王爺此刻會出現在青樓里?」
雍王爺頭也沒回,翻了翻白眼,回頭反問︰「本王在王府里待得悶了,出來走走散心也要你這右都御史點頭答允不成?況且這還是叔昂遞帖邀約,本王如果有錯,這錯就是錯在他頭上。」
瀲灩抬眼望去,才知道他指的右都御史竟是救應多聞回京的宋綽,原來他回京後真的高升了,二爺也沒跟她提起過。
宋綽還沒開口,李叔昂趕緊出聲緩頰。「大人別動怒,我是真不知這事,全都是我的錯。」唉呀,真是失算,怎會教這兩個人撞在一塊。
「說你的錯,你還真算在自個兒頭上?本王才要說他一個右都御史踏進銷金窩,恐怕有所不妥吧。」雍王爺習慣性地勾搭著李叔昂,尋釁著說。
「王爺有所誤解,是奴家央求二爺寄帖給宋大人,只因奴家曾受宋大人出手相救,想藉此機會向宋大人致謝。」瀲灩婷婷裊裊地上前一步施禮。「奴家待會必定好生款待王爺,替王爺吹奏一曲。」
雍王爺揚起眉,笑得帶邪。「吹吹其他地方如何?」
李叔昂聞言,二話不說搭著雍王爺的肩將他拉走。
開什麼玩笑,應多聞那家伙就在角落里站著,這種話被他听見……他的照雲樓還要不要玩下去!
第九章雲與泥的距離(1)
宋綽冷沉著臉在一間上房里坐下,瀲艷隨即上前替他斟了杯酒,而後退上幾步,跪伏在地行了大禮。
「別了,這是在做什麼?」宋綽趕忙向前,想拉她起身,卻又覺得踫觸她太失禮,只能佯怒道︰「起來,再這樣我可就走人了。」
瀲灩抬眼,笑嘻嘻地道︰「大人,瀲灩由衷地感謝你,在瀲灩最無助時伸出援手,此恩瀲灩一輩子不忘,他日若有需要瀲灩相助時,瀲艷絕對挺身而出,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宋綽哂著嘴,被她逗得好氣又好笑。「一個姑娘家,說起話來像個漢子,這象話嗎?沒那麼大的恩德,原本我回京時就準備要參那知府一本,所以不過是順手罷了,況且,幫你的是李叔昂,並不是我。」話到最後,無聲哼著。
「可是大人幫的是我最重要的人,這份恩情我會記在心底。」瀲灩請他回座,端酒敬他。
宋綽微皺起眉。「叔昂贖了你,不是要納你為妾?你卻道有重要的人,你如此這般,對得起叔昂嗎?」
瀲灩不禁笑眯眼。「大人誤解了,二爺帶我入京,並非為了納我為妾,而是讓我掌了二爺幾家鋪子莊子的帳,順便打理照雲樓罷了,他早知曉我心底有人,也無意納我為妾。」
「……原來如此。」
宋綽舉杯啜了口酒,以余光打量著她。哪怕是以他刁鑽的眼光審視,她都算是個令人驚艷的美人,美的不只是外貌,更是那身氣質,艷光四射的容貌底下有著英氣凜然的氣韻,實屬相當不易,今日她穿著一身月素白繡大紅月季的綾紋襦衫,極襯她的氣質,不過腰間……
此時適巧丫鬟送了菜肴進屋,瀲灩起身替宋綽布菜,卻教宋綽更瞧清楚她系在腰邊的竟是玉勒子。
「大人是要說姑娘家不該系玉勒子嗎?」瞧他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的腰間,她不禁想起方才裝束好時,李叔昂還忿忿叨念著,拿了不少金玉配件給她,她卻偏是要系著應多聞交給她的玉勒子,嫌棄她不倫不類。
「瀲灩姑娘,這玉勒子能否取下讓我瞧瞧?」宋綽的眉頭都快要打結了。
瀲灩應了聲,便解開了系繩交給他。就見他拿起仔細端詳,愈看眉心皺得愈深,這玉勒子她瞧過了,沒什麼特別之處,玉質該算是極上等,除此之外,有什麼能教他皺得眉決打結?
「你怎會有這玉勒子?」宋綽臉色凝重地問。
「大人,有問題嗎?」
「你先回答我便是。」
「那是——」
「應多聞的。」李叔昂開了門,適巧替她答了話,他一就坐在瀲灩身旁,催促著。
「快快快,給我茶,我都快被灌醉了。」
瀲灩快手替他斟上一杯,他呼嚕嚕地喝完,又自己動手倒了一杯,抬眼便問︰「大人,瞧你臉色如此慎重,這玉勒子是有什麼玄機不成?」
「應多聞?他在哪?」宋綽急聲問。
李叔昂眨了眨眼。「他就是殺了衛玉的男人,也就是她的男人,我沒跟你說嗎?」
瀲灩細細觀察宋綽的神情,靜心等待下文,盤算著要是有對應多聞不利的狀況,她得趕緊想個法子送他離開京城。
「你沒跟我說,當初我在天香樓審衛玉被殺一案時,也沒人跟我提起他名喚應多聞。」
宋綽有些惱怒地道。
「早說晚說有什麼不同,橫豎你現在都知情了。這應多聞到底是有什麼問題,犯得著教你說起他來臉色大變?他要是曾犯了什麼事,你趕緊跟我說,我會要他離開,照雲樓不需要這種護院。」
瀲灩神色不快地瞪著李叔昂,極不滿他極力撇清的作法。
「李叔昂,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要勛貴子弟當你照雲樓的護院?!」宋綽簡直不敢相信。
「勛貴?!」李叔昂忙抓著瀲艷,急問︰「應多聞是勛貴子弟,怎麼你沒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