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納富貴 第3頁

「主子,您歇息了麼?」年家管事年家慶于門外輕敲門。

「還沒,進來。」年靖春解開發束,垂下的黑發掩去他半邊殘容。

年家慶開了門,步入房,恭敬地將手上的書信遞出,「主子,洛陽甄家來信。」

「甄家?」年靖春微皺眉頭,接過信,拆開詳閱,看完後,他面露深思地將信遞給年家慶,「年叔,你看看。」

「是。」年家慶接過一看,道︰「甄老爺希望您去一趟洛陽?」

「嗯。」年靖春望著燭火,「你說我該不該去?」

年家慶沉吟了一會兒後道︰「應當的,也該擇個吉日前去下聘。」

「甄老爺信中的意思,似乎是希望我前去與他女兒一晤,待晤談後,再決定婚事是否進行。」他並不在意甄小姐是否花容月貌或者德行出眾,他只希望趕快完成娘親的願望,娘親病情現下雖然穩定,但他並不願意離家太遠。

「主子,您毋須擔憂老夫人的病情,大夫說過,老夫人現下病情已穩,只待調養,況且,若是老夫人得知您是前去洛陽迎親,想必病情會大有好轉。」年家慶看出主子的心思,安撫道。

「那麼,你是覺得我該去?」年靖春伸手撫了下自己那凹凸不平的半邊臉,冷冷一笑,「你覺得甄家小姐會在見到我之後答應嫁給我麼?」

「這──」年家慶為之語塞,「小的不敢保證。」

「也罷,若她不想嫁,我也能理解,若她能明白我的苦衷,或許能說服她陪我演一場戲。」年靖春笑了笑。

「主子──」年家慶想安慰主子,但張開口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對。

他平素能將死的說成活的,白的說成黑的,就主子這半邊殘容他不知如何應對。主子的面容是小時候隨年家大老爺前往絲路經商時被強盜一刀一刀劃的,那時的恐怖經歷在他小小心靈上留下不小傷痕,即使長大成人,他的心仍一如他的臉一般,都不完全。

他還記得主子小時候很愛笑,可惜傷了臉後便再也沒听見主子真心笑過。

「你去準備準備,上洛陽不能太寒傖,也準備訂親禮以備不時之需。」年靖春起身走向窗前,望著外頭下個不停的雪。

雪花落于樹枝、屋檐,迭迭層層,凝結成冰,在廊外燈籠燭火映照下,閃著晶亮的光芒,別有一番風情。

「可是主子──」

「怎麼?」年靖春雙手背後,挺直背脊。

「您也是該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不為年家子嗣、不為老夫人想,您孤身一人,總是不好的──」

「怎麼不好?」年靖春微揚唇,拉開個冷冷的笑弧,「哪個女人見到我臉上的疤不退避三舍的?」

「主子,您分明──」

「我也知道憑我的財力能買個娘子回來,但強逼的婚事有何快樂可言?我所求的不過是個不怕我的女人,但這點竟無人能達到,年叔,你要我不心寒麼?」他的心就似外頭的狂雪一般寒冷,不是他無情,而是多次的失望造就他的無動于衷。

「主子──」年家慶喉頭一緊,實在勸不下去,「可您──」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現下我不也挺好的?一個人又如何?沒有繼承人,從氏族里提拔便成,不是麼?」他也曾想過娶個妻子,像爹娘那般恩愛,可天不從人願,幾次親事挫敗,讓他明白不是每個人都有爹娘那樣的福分的。

現下有位小姐肯嫁他,他就該偷笑了。

年家慶見主子堅決的模樣,只能壓下勸告的話,嘆了口氣。

「天冷了,早點歇息。你下去吧!」年靖春不願再談這事。

「是。」年家慶拱手一揖,隨即退下。

雪,依然落個不停──

第二章

洛陽

「噢!」甄富貴痛呼一聲,整個頭因梳子卡在糾結的頭發間而跟著梳子梳的方向往後仰。

「小姐,您當心點呀!」打小苞甄富貴一道長大的婢女萬紫見了忙出聲提醒。

「可、可是好痛啊!」甄富貴想抬手壓住頭,阻止頭發與頭皮分離,無奈她一雙手浸在玫瑰水中,還有兩名婢女在替她修整指甲,「誰來替我壓一下頭……」

「誰讓小姐您總不愛梳頭!別家小姐都愛漂亮,就您頭發不愛梳不愛洗,可惜了您這頭柔細又黑亮的頭發,讓奴婢空有一身好手藝,都便宜別家小姐了……」萬紫是街坊公認的巧手,偏生有位不愛打扮的主子。

梳那麼漂亮的頭還不是沒半個時辰就散了。正因發絲柔細,才梳什麼頭散什麼頭,頭發又會糾結在一起,到時痛的人是她。

甄富貴才想說話,萬紫立刻接話︰「好不容易您肯打扮了,怎麼能不好好地裝扮一番呢?」她深知小姐會回什麼話,先搶話先贏。

「才不是我肯打扮,是妳們把我架進來的。」她可半句「想打扮」的話都沒說過。

「您未來的夫君已到洛陽,今日造訪,您人還在花房里挖土,難不成您不想給未來的姑爺一點好印象麼?」千紅也開口了,她正在為甄富貴挑衣裳。

甄富貴一見千紅手中那輕飄飄、軟柔柔的衣裳,若不是雙手雙腳兼頭發都被制住,她真會跳起來往外逃。

「千紅,妳、妳真要我穿那種衣裳?」她開始覺得見年靖春的主意不太好了。

她不想穿上那可怕的衣裳啊!她一穿上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她不要啊……

「就、是。」千紅嘟起嘴,嬌聲道,「這些衣裳是老爺每年請裁縫為妳縫制的,妳卻一件也沒穿過,好不容易有機會了,當然要穿!」

「我……只不過是見年靖春,搞不好他見了我立時打消成親的念頭,何需如此大費周張?」她真是欲哭無淚。

萬紫跟甄富貴的頭發奮斗了好一會兒,終于將她那頭糾結亂發梳得柔順,她滿身大汗輕喘著氣,接著利落地將甄富貴的發盤成高髻。

「好重……」甄富貴這下子不痛哭也要重哭了,但她也只是眨了眨眼,忍著痛楚與重量。

她老早想把這頭頭發剪短,但萬紫與千紅總說她全身上下最美的就是這頭發了,還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麼也不肯幫她剪,平時她也隨意慣了,現下將頭發全梳高在頭上,重得她脖子快斷掉。

「重也要忍耐。」萬紫在發髻上繞上類似項鏈的晶瑩串珠,讓其末端自然垂下,然後又加了一支飛鳥步搖與一些小發飾在髻上。

「好重……」甄富貴覺得自己的脖子短了半截。

「好了、好了。」萬紫滿意地自銅鏡中看著自己的作品,「這樣包準迷死未來姑爺。」

「要是年靖春會被我迷死,先前那些男人也會被我迷死啊!那為什麼他們都沒有被我迷死呢?」甄富貴不認為自己點唇敷粉、梳了髻、穿上美麗的衣裳,就會掙得所有人的注目。

「小姐,您別妄自菲薄,您是最好的小姐了。」千紅讓甄富貴起身,與萬紫兩人開始替甄富貴換衣裳。

她上身束抹胸,下穿長裙,裙腰及胸,上窄下寬,腰束軟帶、小帶,末了千紅還在她肩上纏上一條質地輕軟、邊緣滾著毛的帔子,那條帔子色彩十分鮮麗,還有華美繁麗的刺繡。

由于天冷,因此樣式雖不比春、夏衣繁麗,但輕暖大方的剪裁也十分討喜。

「好長……」甄富貴幾乎是恐懼地看著那曳地的裙襬。

換好衣裳甄富貴又被請入座,萬紫取餅胭脂在她那已挽好臉的臉上開始涂抹。

「我……不想見年靖春了。」甄富貴垂下眼,聚攏眉心,「這樣好累,別人家的小姐都這麼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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