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工作不要太累了,要記得按時吃飯,你一專心起來就什麼都忘了,如果沒有人提醒你!」她驀地頓住,眼眸酸酸地刺痛著。他悵然望她,知道她就要哭了,一股強烈的酸楚同樣在胸口揪擰。「你要保重自己。」她叮嚀。
「妳也是。」
「以後我不會再幫你了。」
「我知道。」
「你就算後悔,想起我的好,也——來不及了。」她輕聲哽咽。
「我不會後悔的。」他的嗓音也跟著發顫。只要她幸福,他就不後悔。
「干麼說得這麼肯定啊?你想氣死我嗎?」她不明白他的用心,郁惱地嬌慎。
「我告訴你,我一定會幸福的,不信你等著看好了!」
「嗯,我相信。」他閉了閉眸,凝聚全身的力量,站起身。「鄧元弘大概快來了,我也差不多該趕回公司去了。」
「你這就……要走了嗎?」她一徑低著頭,面色蒼白,言語和心一樣破碎。
「我該走了。」
「那你快走吧,我不送了。」她不想親眼看他離開。
「燕燕…」他蒙地望她,伸出手,想模她的臉,卻在距離只有一寸之遙的地方,黯然垂落。他不能踫她,若是縱容自己她,他或許再也放不開手。他必須舍得,就算推她離開是他這輩子永遠也彌補不了的遺憾,就算他的人生從此不見光明,他也不能自私地留住她。
他必須舍得她,必須放手,讓她去追求真正的幸-福,他給不起的幸福-…
「我走了。」
他毅然旋身,不說再見。
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怕一回頭會無法克制地擁抱她,他強迫自己望著前方,筆直地前進,世界在他眼里,成了一片迷離的霧色
沒想到魔王也會這樣說話,睿,我們來跳舞!
因為你喝牛女乃的樣子可愛嘛!
別裝傻了,你想耍什麼招數,我很清楚。
為什麼總是我在等你?
不行,我一定要錄下來。
我一個人就佔了兩種角色,所以當不成你的妻子,我並不會覺得很遺憾。
她說不會遺憾,即便跟他在一起,他給她的只有黑暗與傷痛,她仍是那麼甜美地笑著跟他說,認識他真好。她不遺憾,她說不遺憾。睿……
從今以後,他再也听不到她這樣嬌嬌喊著他了,再也看不到她輕盈地踩著水花,在他面前舞成一朵最絢爛的花。
原來要割舍,是那麼不容易,原來他做不到全然無情,原來他的血還熱著,還懂得流淚。
以為這輩子已經無血無淚了,自從父母雙亡的那天起,他便在心里養著恨,任其蔓延滋生。
他只是不曉得,原來還有另一種不知名的生物在他心里共生著,一根一根,拔掉他的刺。
可她走了。
他失去她了。
他曾失去家庭,失去親情,他發過誓再也不要失去任何東西,對于他想擁有的,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地奪取。他曾經歷過失去,知道失去的滋味有多空虛可怕,他不願再嘗。可現在,他失去她了,是他自願放手的,因為她太美太好,而他,沒資格「擁有」……
口袋忽地傳來一陣無聲的震動,他取出手機,讀取簡訊!
你送走她了嗎?
他深吸口氣,一滴眼淚落在屏幕上。
是。
你真傻!為什麼要讓她誤會你跟我求婚?我們明明分手了。
因為我不想她為我擔心。
因為他不想她為了他,走不開。
因為他能給她的,實在太少太少,而這是他唯一能給的,最後的溫柔!
再見了,燕燕,我最重要的人。
曼谷機場。人來人往的過境大廳,江雨燕與鄧元弘相對佇立,四目相凝。
「所以,我們就在這兒分道揚鑣了?」良久,他沙啞地揚聲問。她輕輕頷首。「再見了。」
「接下來妳打算去哪兒?」
「我有個朋友在越南工作,我打算先去投靠她一陣子,然後再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來。」
「隱居寫書?」
「應該吧。」
「真好,終于可以實現妳的夢想了。」他清朗地微笑,為她高興。
「謝謝。」
「那,再見了。」他伸出手。
「再見了。」她與他握手。
他遲遲不放開。「妳知道的,小燕子,只要妳願意跟我一起走,我不介意妳還想著別的男人。」
「我知道,但我不能那樣做。」她感動地啾著他。「我很謝謝你對我好,元,但我真的不能再對不起你了。
「妳!唉!」他說服不了她,只能嘆息。「既然這樣,為什麼妳不跟荊睿說實話,讓他誤會妳真的跟我一起走了?」
她沒立刻回答,片刻,才淡淡地揚唇,笑顏彷佛晨間憩息于玫瑰花瓣上的朝露,那般透明清澈。「因為我不想他為我擔心。
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她了,而她絕不能成為他的負累。現在的他,需要的是一個天使,一個不懂得他在外頭是如何弄得滿身污穢,總是安靜地在家里等著他,以純淨的笑容洗滌他所有罪孽的天使。
不是她。
「我希望他幸福。因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第10章
失去,是一種剝離的過程。失去一個人,最痛的不是在與她道別的那一刻,而是在之後的每一天,慢慢堆積傷痛的重量。吃早餐的時候,不再有她對著他笑,笑他唇緣沾了道牛女乃胡子。
看電視的時候,沒有人听他諷刺的評論,沒有人眨著清亮的眼,椰褕他太過憤世嫉俗。
在辦公室工作,敲門走進來的人不會是她,每一次抬頭,每一次期盼,迎來的都只是失望。
收不到來自她的郵件,接不到她MSN對話的請求,听不到專屬于她的手機鈴聲。
驀然回首時,不再有人站在原地等他。沒人可以說心事,沒人會甜蜜地與他斗嘴,沒人會撒嬌地討賞,硬是要拉他在雨夜里跳舞。于是,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失去她了。失去不是突如其來,是一點一滴,慢慢地、確實地,在日常生活里剝離她的存在。
她不在了,而他覺得某部分的自己,也跟著死去。
他永遠不會再是從前那個他了
「總經理,請你簽名。」接替她的秘書很盡責,送上細心整理好的文件,要他過目。
他卻無法像信任她一樣信任這個新秘書,對她,他可以看都不看就簽名,現在,他會以最快的速度瀏覽確認。不是因為這個新秘書能力不夠強,做得不夠好,只因為「她」不是她。這個世界上,唯一能令他信任的人,只有她,那個他已經失去的、最重要的她!
秘書退下後,荊睿將背脊後躺,轉動辦公椅,面對窗外。本以為失去她後,他會工作得更認真更狂熱,以忙碌來麻痹自己,不料他卻是懶洋洋的,做什麼都不起勁。已經沒有奮斗的目標了,就算他賺再多錢,地位再往上爬,又如何?他也只能孤獨地站在頂峰,思念她。
沒有什麼想要、想奪取的了,他最想要的,已經不在了,所有的野心與忽然變得很可笑。
很無趣。
荊睿漫然沈思,舉高右手,握拳、張開、再握拳、又張開……
一直以來,他總是想抓住什麼,證明自己的聰明與才氣,證明自己不需要與生俱來的那張「名牌」,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掙得一切,但到頭來,他究竟抓住了什麼?
他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他以為自己可以承受失去她的痛,卻愈來愈感到絕對的空虛,好似連心都丟落了……
桌上的計算機傳來叮咚聲響,通知他有新郵件。
好無聊。他理都不想理,但基于一個總經理的責任感,兩分鐘後,他還是勉為其難轉過身來,準備處理公事。進來的郵件有好幾封,有些是例行的工作會報,他迅速批閱,有些是社交應酬性的問候,他懶得多看,還有一封,來自于他意想不到的人。胡麗盈。他訝異地盯著這個寄件者。自從分手後,兩人已將近半年沒聯絡了,她怎會寫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