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東家(上) 第28頁

環顧一切,布置看似完全以舒適為主,可是少得可憐的物品,也表示她並沒有在這久居的打算。

這一想,他心里好像被塞進了一塊冰。

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非常。

碧葉紅花一直連到天邊的夏荷開盡了,池塘里只見殘枝腐葉,但缽大的山茶花和白芙蓉綴在染黃了的香楓林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致。

吃過金黃香甜的杏子,中秋來了。

站在正廳上的男人很,一件天青色的長袍穿在身上,顯得有些松垮垮的,但他直挺挺像根青竹站在那,沒有人敢看輕他,遺憾的是當他抬起眼來的時候,長長的睫毛下,本該是清澈明亮如同秋水的眼中蒙著一層薄翳。

那是一雙無法視物的眼楮。

他的一旁單膝跪著雙手被捆綁,又被點穴而無法動彈的男子,男子長得劍眉星目、英氣勃發,有種江湖人的氣息,此時怒目瞪著站在湛天動旁邊的水。

「西公子,用這樣的方式請你來實在情非得已,我的手下出手太重,傷了貴府的人,還請見諒。」湛天動打量他有一會兒了,他有一張和記憶中那人一模一樣的臉,不過就算事隔多年,他還是能確定,自己當年見過的不是這個年紀比他大上幾歲的溫文君子。

兩相比較的話,那個人多了一些這位西公子沒有的柔潤和自若,修長溫和的眉目,總給人雌雄莫辨的感覺,而眼前這個西公子,雖然得好像風吹就會倒,但是不會給人錯認為女子的感覺。

第十章請來貴客到揚州(2)

「他是來保護我的人,請不要為難他。」雖然听得出來惱怒,但西太尹聲音仍舊給人舒適干淨的感覺。

「要不是他難纏,我何必捆著他!就算捆著,我一路上也沒少他一頓飯吃。」難得有脾氣的水居然出聲。是這家伙太不識相,一路上罵罵咧咧的,他干脆點了對方的啞穴,以求耳根清靜,不然他怎麼會出手這麼粗暴。

從西府中不動聲色帶走一個人,對水來說易如反掌,但他沒想到,西太尹這不受西府重視的嫡子身邊,居然藏著一個武功高強的保鏢。

他們兩人幾度交手,勢均力敵,他連鑽空子的機會都沒有。

可他沒有時間跟這保鏢耗,主子給的期限那麼緊,他早逾期,最後只得以調虎離山計把保鏢引走,他再潛入西府把人帶走。

保鏢發現不對往回趕時,他已經挾著西太尹上了船。

然而以為擺月兌掉的人卻陰魂不散的跟上船,最後水只能以人多勢眾、勝之不武的方式把人擒下,一並將他帶回揚州。

「鷹兄不是我府中的人,他是受人之托來保護我。我知道你們要的人是我,你們有事沖著我來,請不要傷害他。」西太尹發現鷹的時候,曾經試圖套問是誰托他來保護自己的,鷹卻說那是他們行里的規矩,不能透露雇主的消息,所以至今他也還不知道鷹是誰的人。

湛天動听得出來西太尹語中對那保鏢的維護,這西太尹不是個怕事的,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因為多年都在宅子里,養成唯唯諾諾的個性。

「放開他。」

這里是他漕幫地盤,想鬧事,得有本事,但是他相信這個叫鷹的男人不會連這點眼色也沒有。「西公子請坐,來人奉茶。」對方這般客套,倒是讓西太尹意外,但,在不知對方企圖的情況下,他仍是萬分小心的落坐。

「你這是盜匪行徑。」西太尹斥責。

「事急從權。」湛天動也不否認,回應得無比爽快。

這人听他言語倒不像拐彎抹角之輩,西太尹問道︰「敢問尊姓大名?」

「湛天動。」

「湛爺。」水是個守口如瓶的人,這一路跟一個悶葫蘆沒兩樣,從不曾對西太尹提及這位爺的身分,所以,他即便已經站在人家的地盤上,也不知道對方的來路。

「我請西公子到揚州,來是有幾件事要請教。」湛天動也不與西太尹客套。

「我一個無用之人,對湛爺能有什麼幫助?」看來是個霸氣任性妄為的人,為了問事,就把他無禮的從京中「請」到這里,而他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據說你還有一個嫡姐,你們是龍鳳胎。」

「這是我府中的家務舊事,不知道湛爺為什麼提起?又是怎麼知道的?」西府有嫡女這件事只有少數的人知道,自從姐姐去世後,西府里已經沒有真正的嫡子,只有妾室生的「庶子女」,可他西府的事又怎麼會扯上這位爺了?

「我和當年太尹行的年輕當家曾有過幾面之緣,人雖然去了,可是我心里還是有很多迷底解不開。」

「我沒有義務替湛爺解釋什麼,子不言父過,那是家父心中的一塊傷痛,不說也罷。」西太尹不語。

湛天動觀他顏色,心中已經有數。

「西公子坐了多日漕船也倦怠了,難得來上一趟揚州,不如在我府中多留幾日,說不定有意外的驚喜。」談話有度,進退有序,不得不說這西太尹要是個明眼人,必有一番成就。

「如果我堅持要回京,湛爺放人嗎?」費那麼大的勁把他擄到這里來,西太尹不以為只是要問話這麼簡單。

「你離家已有數月之久,可是西府對你的失蹤卻三緘其口,你對他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吧?」雖是問句,但湛天動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一個大活人失蹤了,既不報官,也不派人尋,西太尹一不見,看起來那些西府的搞不好是覺得去了一個心月復大患。

西太尹面色難看,摟得死緊的雙手冒著一條條青筋。

「我對西公子沒有惡意,但我說令姐還活著,你信嗎?」湛天動再加一句。

西太尹帶翳的眼眸直直看著湛天動,就算看不到人,面色也還是自持著冷靜,唯喉頭擠命滾動。「請不要妄言,這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她出海經商,人不在,我也無法確定她的真實身分,但你們既是姐弟,所以請你住下來,我需要西公子幫忙。」湛天動不卑不亢,但無論西太尹願不願意,他是在湛府里住定了。

「你不覺得荒謬可笑嗎?」姐姐都走了兩年多了,怎麼可能!

「與其覺得荒謬不可信,我倒希望她真的活著。」西太尹微微的動容了,他不知道湛天動是什麼人,可是希望姐姐活著的人,原來不是只有他一人。

他沉默了好一會。「那有勞了。」

于是,西太尹在湛府住了下來,他的院子臨近著外府,園中遍植修竹和蘭草,屋子以竹子和木頭建造,十分清雅,後頭有著供小船畫舫出入的水門,他想去哪里出入都非常方便。一日三餐自然有人打理,又撥了幾個丫頭小廝伺候,鷹自然是他走到哪跟到哪,盡量讓西太尹覺得與在家中別無二樣。

其實湛天動不知道,落地的鳳凰和雞沒什麼兩樣,對西府來說,白白養著對他們而言毫無用處的西太尹是很迫不得已的,別說克扣膳食用度,最後連唯一替他跑腿的小廝也攆走一個雙目失明的人,這不是要他自生自滅嗎?

若非西太替他安排了鷹這個熱血漢子,西太尹真的有可能會在富貴到流油的家里死于饑餓。

西太尹並沒有被這些突來的好待遇迷了眼,他明白自己的身分,不過就是個客,在家的時候做什麼,在這也一樣,盡量做到不給人添麻煩、不欠人的程度。「屬下有錯,向主子請罪!」水單膝跪下。

這趟任務雖然已經順利將人帶回,不過時間上卻是延宕太久,回來之後,主子卻對這件事問也不問,可主子能不問,他不能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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