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管荷葉下果然躲藏著豆腐坊少東家和他的幾個死黨心月復,乍然被人從外面封住了呼吸入口,他們再也憋不下去,一下子躍出水面,又是咳嗽,又是大罵。
可于佳立根本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立即竄過去,拎住為首的豆腐坊少東家衣領,朝著他的肚子就是一拳。
「本姑娘這一拳叫‘降龍伏虎’,用在你身上真是浪費!」打完這一拳之後她還感嘆,而那個小胖子擋不住她的拳勢,一下子跌向後面,又跌回池塘去了。
她樂得拍手直叫好,用手一掃,「你們誰要幫他報仇的,就真刀真槍地和本姑娘打一場,別當縮頭烏龜!」
那幾個男孩子本來就怕她,這回是被小胖子以每人三個銅板誘惑來的,但乍見于佳立這樣神勇,誰還敢要那三個銅板?都從水里哆哆嗦嗦地跑了出來,就這麼跑回了家。
見已大獲全勝,她才神氣地對遠遠站在樹後面的齊浩然一擺手。「本帥大勝!班師回朝了!」
望著她神采飛揚的臉,齊浩然抿著嘴笑了。
第二天上學時,于佳立和齊浩然一前一後地走進學堂,一眼就看到小胖子和幾個心月復躲在角落嘰嘰咕咕的,她揚著下巴問︰「怎麼樣,不服是不是?」
「服了服了!」那幾人連聲說。小胖子居然沒有半點怨怒,還滿臉欽佩地點頭哈腰,「我們說要拜你為老大,從此以後就跟著白二小姐混了。」
「什麼白二小姐,我是于大小姐!」她也沒想到自己幾下拳頭居然拉來了一群部下,她還在思忖著從此以後要創建一個什麼樣的門派名號才會比較響亮,齊浩然卻在她身後小聲低語。
「這樣不好吧,被夫人知道了——」
「你又唆!」她皺眉瞥他一眼。每回她正在興頭上的時候,他就過來搗亂!「一會兒唆給夫子听吧!夫子要是找我麻煩,你可以替我頂。」
「嗯。」他只好收回要說的話。其實他也知道,這位于大小姐是很少听他話的,但是為了她好,他還是忍不住要一再地勸誡。
夫子昨天留的作業是熟讀幾首和春日有關的詩詞,還要能講解出來。這些他並不發愁,因為年初時他就已經背完了唐詩三百首,所有注釋都能講得清清楚楚,他愁的是于佳立這里,不知道夫子又要出什麼難題來刁難她。
丙然,剛剛進入學堂,夫子就一拍桌子喊道︰「于佳立,昨天要你背的詩都背了嗎?」
「背了。」她回答得很響亮。她的腦子向來聰明,背誦東西一點也不比齊浩然慢,只不過懶得用心,所以也只是死記硬背,不求甚解罷了。
听到夫子叫她的名字,她霍然起身,有點得意地問︰「夫子要我背哪一首?」
夫子存心為難她,便說︰「會背詩不需要如此驕傲。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那是說給笨人听的。你如此聰穎,背了這麼多首詩,今天就當堂作一首來听听吧。」
聞言,她不禁暗暗叫苦。讓她背詩容易,讓她作詩可真是強人所難了,她渾身上下,從里到外,哪兒有半點詩人的氣質?
見她抓耳撓腮,夫子心中高興終于可以挫一挫這位大小姐的銳氣,又說︰「題目不難,既然昨天你們背的都是和春日有關的,今天也就作一首以春日為題目的詩好了,限七言絕句,韻就不限了。」
見她翻著白眼苦站在那里,齊浩然心頭一動,悄悄對身後的幾個同學做了個手勢。這學堂內有不少學生早已被于佳立「收服」,甘做她的手下,見到他的手勢便心領神會,其中一人立即捂著肚子大叫起來。「哎喲,哎喲,我肚子好疼!好疼啊!」
不明就里的夫子嚇了一跳,忙走過來問︰「怎麼回事?是不是早上吃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了?」
「不知道啊,就是肚子好疼、好疼!」
夫子見狀,趕緊對其他同學吩咐,「你們扶他到我後堂去躺一下。」
幾個同學裝作熱心地擁上來,七手八腳地將那名同學抬進後堂。
趁夫子沒留意,全屋亂作一團時,齊浩然急忙跳到于佳立身側,貼著她的耳畔悄聲說了幾句,她立刻展顏一笑。
等夫子忙完了那邊的事情,滿頭大汗地回到堂屋時,才看向她,「怎樣,詩作出來了嗎?」
「作出來了。」于佳立的臉上全然沒有剛才的焦慮慌亂,她鎮定又清朗地念出四句詩。「一簾春色碧煙櫳,盈袖暗香春面紅。但使春風常相顧,春茶一盞話從容。」
夫子搖頭晃腦地听著,不由得贊嘆,「好詩好詩!難得你連用了四個‘春’字,卻不顯得繁贅,看來你是大有進益了,坐下吧。」
她一坐下就朝齊浩然眨了眨眼,他見了又抿著嘴角笑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兩人依舊一前一後地走著,可于佳立很快就回頭叫道︰「別老是跟在我身後,像條小狽似的,我和你說話還要回頭,脖子都酸了!」
「我爹說……」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逼近他眼前,喝令道︰「不許再听你爹的!你要听我的!明不明白?」
她的表情雖然很夸張,但是齊浩然的眼里全是她白女敕光滑的臉頰和玫瑰色美麗的唇瓣,連那雙盈滿怒火的明眸都顧盼生輝得讓他心動,于是他笑著說︰「好,在外面我听你的,但是回家後,我還是要听爹的,不然爹會罵我。」
「你就永遠這麼听你爹的話,所以你爹才會一直欺壓你!」放開手,她很老大氣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多虧你了,幫我作了那首詩,不然那個可惡的夫子又會打我的手心板了。」
「應該的,若沒有你,我就進不了學堂。」他是僕人家的孩子,按理是沒有入學的可能,若不是老爺夫人看中他,讓他做她的伴讀,這一輩子他大概只是白家一個普通的小雜役。
「你是讀書的料子嘛,當年我爹娘一眼就看出來了,不讓你讀書才是委屈了你呢。」她搭在他肩膀的手沒有撤下,反而伸長手臂攬住他的肩膀,現在他們兩人都還是孩子,身量不足,他的肩膀和她一樣窄小。「喂,將來我要是出門闖蕩江湖,成立一個門派,你就過來做我的軍師好了。」
「這樣不好吧?」他輕聲說︰「白家世代經商,夫人肯定不會同意你去闖蕩江湖的。」
「白家是世代經商沒錯,可我姓于啊,當然就要繼承我爹的志向!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把我爹的武藝學了不少了嗎?以後我一定能成為一代大俠!」她豪氣干雲地揮了揮拳頭。「怎樣?你是要看著我風風光光的做大俠後再後悔,還是跟著我一起當大俠?」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點了點頭。「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這就對了!」攬著他的肩膀,她開心地大笑起來。
「你們看前面那兩個人,像不像一對小夫妻啊?」
身後忽然傳來調侃的聲音,兩人一起回頭,原來是隔壁書院的學生,年紀身材都比他們大一點,為首的那個他們也認識,就是本地縣太爺的兒子孫明武。
于佳立向來看不慣他仗勢欺人的樣子,只不過對方一直沒有犯到自己頭上,所以從不理睬,可是今天既然對方來挑釁,她就不會忍氣吞聲,于是跳轉身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說你們倆啊——真像一對小夫妻。只不過男的像老婆,女的像丈夫,真是好奇怪啊!」孫明武指著他們,回頭對自己的貼身跟班們說,「你們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