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他你會死啊?」她瞪了他一眼,放開手。
諸葛鏡從床上爬起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梳子,笑說︰「你越生氣,就證明你心里越在乎他。」他右手把玩著那把梳子,左手忽然將自己的發髻抽散,一頭黑發便散落在肩上。
她瞥他一眼,「終于忍不住要暴露本性了?」
「要怎樣才能把頭發散得像你這般嫵媚?」諸葛鏡湊到鏡邊,銅鏡內微笑著的那張臉更帶著些調皮的羨慕。
仇無垢一哼,「你整天以男裝示人,怎麼能養好頭發?真不知道你爹是怎麼想的!好好的妙齡女兒,非要扮成男兒身,難道只有男孩才能繼承你諸葛家的家業嗎?」
「也不能怪我爹,是我自願的。小時候只覺得男裝英氣,上馬練武都方便,現在偶爾後悔想改回來卻是不能了。」
諸葛鏡淡淡一笑,無盡的遺憾和難掩的得意都盡數在唇邊浮現。
任誰也想不到,這位俊秀英武的青年竟是個女兒身?
仇無垢丟給她一包藥,「拿去!回家後把這個用水化開,涂抹在頭發上,可以讓發質越來越好。」
諸葛鏡如獲至寶地把東西收起來,靠在她的後背上蹭了蹭,「還是仇姊姊疼我。」
「但你來了之後就只會氣我!」仇無垢陰沉著臉,「剛才在外面故意摟我的腰給誰看?」
「你身邊的那棵樹上有人,你沒發現?」
她的手一停,回頭追問︰「真的?他沒走?」
「他?誰啊?」諸葛鏡故作不知,明眸忽閃忽閃的。
仇無垢氣得用手一點她的額頭,「隨你愛說不說。」
「又生氣了?」諸葛鏡繼續逗弄她,揉著她的肩膀說︰「好好,我都說。那樹上有人影,又沒有對你不利,我猜有可能是你認識的人。如果公孫真的來過,是不是他,你心里應該比我清楚。你剛才那麼不高興,是不是氣他丟下你自己逃跑,把敵人留給你應付?其實他從頭到尾都在,也未必真是袖手旁觀,說不定是在伺機斟酌如何救你。」
「他才不會救我。」仇無垢垂下眼瞼,「他巴不得我死!」
「哦?」諸葛鏡不解地看著她,「你和他之間到底有什麼誤會?」
「不是誤會,是仇恨。」她嘆了口氣,「如果是你,能夠不恨一個逼你吃下毒藥,害你黑發變白的人嗎?」
諸葛鏡愣在那里,「你該不是說,是你逼他吃下毒藥,害他青絲成雪吧?」
苦澀的笑如擋住月光的陰雲,仇無垢望著自己交握的十指,記憶如倒涌的潮水,回到十年前她緊緊抱住他的那一夜——
「是我親手毀了他的一切,所以我要用自己的一生來還欠他的債。」
諸葛鏡默默地看了她許久,卻笑了,「是還債,還是刻意與他牽扯在一起?你若是怕他報仇,大可以想辦法把他毒死。你跟我說實話,你現在與他這樣若即若離的關系,是不是你一手安排的?」
仇無垢白她一眼,「我才沒你那樣無聊。」
然而,故作冷漠的外表下,一顆心已經在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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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仇無垢早早就坐在菊花樓的老位子上,面前一溜兒擺著十只精細的羊脂玉瓶。她托腮看著樓梯口,眼神空空渺渺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看進去。
直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有雙黑眸與她遙遙相對,她才陡然一震,坐直身子,在唇辦上抹起一絲笑容。
「公孫公子來得好準時。」
「不如仇谷主,年年都來得這麼早。」他慢步上樓,在老位子上坐了下來,與她相對。
「這幾夜谷主似乎休息得很好?」黑眸在她的臉上梭巡。
她故作不解,「為什麼這麼問?我夜夜都睡得很好。」
「虧心事做多的人,也許不用再怕什麼了。只是我很好奇,那諸葛公子與你共處一地,夜里能守住寂寞,不與谷主坐談到天明嗎?」
他刻薄的話像刀子一樣,試圖劃開她這張微笑的面具,讓她難堪。
但她那張面具似乎極厚,只見她眼皮微啟道︰「公孫公子現在怎麼好像市井之婦?對別人的家長里短這麼感興趣?是不是要我把跟諸葛公子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都告訴你,才能滿足你的好奇之欲?」
傷人不成反自傷,這下公孫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將目光投向桌上的玉瓶,沉聲問︰「這就是今年的考題?如果我全部解毒成功,你要拿什麼交換?」
「拿什麼交換?」她咬著下唇,一嘆,「你也知道我有可能嫁人,這座離愁谷的確不能在我手中久留。這樣吧,倘若你贏了,我立即遷出,將整座離愁谷拱手奉送,如何?」
鮑孫神情大震,雙手緊握桌角,死死地盯著她,「為了那個人,你連離愁谷都可以不要了?」他又重重地哼了聲,「好,我同意。」
自懷中取出一副金絲手套套在雙掌上,他拿起第一只瓶子,仔細看了看,「你把孔雀膽涂抹在瓶口,引我去聞,這招倒是新鮮許多,但我只要用天山雪蓮的花蕊將其擦拭過,毒性盡消。」
仇無垢點點頭,「第一題你已經解了。」
他再拿起第二只瓶子,打開後看了一眼,有點輕蔑地撇撇嘴,「這就是那些武林人士說的什麼婆羅粉吧?我以為你用過一次後不會再用。這婆羅粉的顏色赤紅中帶有紫色,應該是用西域苦艾花研磨成粉,混合了赤煉蛇的毒汁,再用烈火烹制。破解這毒有些麻煩,先要將其暴曬在烈日之下七七四十九日,再用極冷之水將其冰存,最後用北嶺之魚的魚鰭腥氣與之調和,毒性才會盡解。」
她再點點頭,「第二題你也解開了。」
鮑孫說︰「今年你帶來的題目簡單許多,是你的功力退步了嗎?」
她笑看著他,「自大的人是最有可能失敗的,你要小心。」
「多謝提醒。」他正要伸手去拿第三只瓶子的時候,有道人影從樓下飛一般地沖上來,一把抓住仇無垢,大聲喊,「快走快走!」
「怎麼了?」仇無垢抬眼問。
鮑孫也吃了一驚,沒想到來的竟然是言蘿。
只見她風風火火地急嚷,「樓下有個傷者,要你趕著去救。」
「救人啊,什麼時候你也開始心慈到會救人了?」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著公孫,「何況救人是神醫的事情,我不過是個只會用毒的毒婦,不懂得怎麼救人。」
言蘿立刻又對公孫喊道︰「你先別比了,快跟我去救人。」
鮑孫的目光只是盯在仇無垢身上,「這場比試還沒有分出輸贏,就算是天大的事情發生了,我也騰不開手。但若是你認輸,我現在就可以起身救人。」
「既然沒有分出輸贏,我為何要認輸?」她溫柔地笑,「請君繼續。」
他冷冷地盯著她,不信她連朋友的事情都可以如此漠視。「這麼說來,你朋友的事你是不想管了?」
她無所謂地看著言蘿,「反正她一向沒什麼朋友,想來那個病人無關緊要,不救就不救,我可管不了那麼多。」
「正合我意。」他一咬牙,伸手去抓瓶子。
言蘿卻在旁邊大喊,「小心有毒!」接著又把所有的瓶子都搶過手。「行了,現在可以跟我救人去了吧?」
鮑孫面對這個言蘿簡直是有些哭笑不得,剛要說話,就見仇無垢迅速拿出一粒藥塞進她的嘴里,命令道︰「吃了它!」
鮑孫的心一沉,不知為何有股酸意沖口而出,「到底是朋友,剛剛這些瓶子在我手里時就沒見你如此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