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窗妻 第22頁

他端起身邊丫鬟所托銀盤中的兩杯酒,交給她一杯,「飲過這杯酒,你就是君夫人了。」

雪白的玉手從繡著金絲錦雲的紅袖中伸出,像一幅畫,接住了那只金杯。她將杯子端進紅蓋頭之內,外人只依稀可以看到她薄薄的紅唇,抿住了杯緣,似在一點一點地啜飲。

大概從沒有哪個新娘子可以將一杯新婚的喜酒喝得如此漫長,長到周圍的所有人都開始暗暗懷疑,是不是新娘子不願意成親?

終于,她親自將金杯放回銀盤中,依舊以無色的聲音問︰「可以了嗎?」

此時他早已將酒飲干,笑著吐出兩個字,「禮成。」

從此之後,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酒已喝下,就代表兩個人之間已被無形的鎖扣牽絆、緊鎖,誰也不能後退,誰也不能反悔了。

第九章

為了不讓司馬青梅受到一點委屈,或者有一丁點的不習慣,在她和君亦寒成婚之前,君家大興土木,在君府的西南角另闢一處宅地,為她重新修建了新房。

這在君家的歷史中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但卻是君亦寒親口吩咐的。

也因為這塊地方,似將司馬青梅以及神兵山莊的人與君府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在君府,雖然人人敬畏這位二少夫人,但是大家卻又都不免在私下里議論。

「听說了嗎?成親當晚,咱們少爺根本沒有入洞房。」

「听說了,何只沒有入洞房,根本連紅蓋頭部沒有挑。少爺吃了一些老主顧和官家老爺們的酒之後,就回自己的工房睡去了。」

「是啊,眼看都成親七八天了,怎麼都沒見這二少夫人去參拜老夫人?」

「人家後台硬,面子大,不只沒有參拜老夫人,你看咱們少夫人,我是說那位方家來的少夫人,多得人疼的好人啊,人前人後誰不夸,誰不給她三分薄面?居然幾次去見這位二少夫人,也被擋駕在園子外面了。」

「奇怪奇怪,這是娶新娘子,還是娶了個泥菩薩在家供著看的?」

「噓,小點聲,我听說神兵山莊殺人可是從來不眨眼,就連皇上都怕他們三分的。」

「唉,真不知道娶了她,對我們君家來說到底是福是禍哦!」

同一時刻,方玉華也正在和君亦寒說這件事,但她是勸慰。

「亦寒,成親這麼多日了,听說你一直不去見新娘子,是有什麼心結嗎?」

他挑眉道︰「她既然已經是君家的人了,我著什麼急?」

「話不是這麼說,好歹她身份地位舉足輕重,你如此故意冷落她,如果傳回神兵山莊去,必然會引起麻煩。」

「當初她強要嫁給我的時候,就該知道有這麼一天,既然她連你的駕都擋在外面,可見她根本就不想和我們和平相處,你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

「我不是在乎她,而是在乎你。」她真誠地說︰「亦寒,你年紀不小了,不該和她爭這個孩子脾氣,若是她強逼你成親,心中必然是對你有情意,否則有哪個女人肯將自己的終身托付給一個自己全無感情的人?她神兵山莊又不缺我們君家的錢財。」

「你心里喜歡一個人,會強加自己的意思在他身上嗎?」君亦寒冷笑道。

方玉華靜靜地想了想,淡笑回答,「若我是她,也許會這麼做。」

「嗯?」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生在那樣環境下的女孩,必然是被千萬人寵愛著、敬仰著,平生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過,所以當她喜歡上了一個人,也會像要搶一樣東西似的霸佔為己有,這不奇怪,雖然方法欠妥,但心是真心。你既然娶了她,總該給她個機會,讓她和你好好相處,彼此認真關愛對方,這才是夫妻啊。」

「堂嫂是個善良的人。」他幽然道︰「但是這世上心懷叵測、詭計多端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只怕堂嫂的這份心思不適用于咱們這位司馬大小姐。」

「你又怎知她不是這樣的人呢?」

他抬頭正視著方玉華笑盈盈的眸子,「堂嫂希望我怎麼做?」

「和她好好談一談,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難道你要一輩子都不見她嗎?」

君亦寒不由得蹙緊眉,似乎是她的這一句話觸動了他心底的什麼思緒,沉寂了好一會兒,他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從他的書房到司馬青梅現在所住的新園要走半盞茶的工夫,一路上難免遇到君府的家丁下人,他們紛紛露出詫異的表情,像是在說︰「二少爺終于要去見二少夫人了?」

司馬青梅的園子取名為「梅園」,在園子外面有神兵山莊的護衛守護。

他走到園門口,開口道︰「問問你家小姐,現在有沒有空見我?」

很難得的,那護衛居然笑了笑,「小姐說只要君二少到了,隨時可以進去。」

梅固中並沒有梅花,用的是最清冷的青石板鋪地,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綠,這里應該叫「綠園」更為貼切些。

「君二少來了。」一名婢女對他行了個禮,微笑地指引,「小姐在金魚池邊上呢。」

金魚池是梅園中的一角,司馬青梅一身淡青色,坐在金魚池邊的大青石上,隨手往池水中丟下一片亂草。

君亦寒走過來時她渾然未覺,但當他站定之後,卻听到她開口說︰「終于肯來見我了嗎?」

「為何你就不肯先去見我?」他平靜地問︰「難道神兵山莊的大小姐就一定要擺起架子來,拒人于千里之外嗎?」

「你是說你堂嫂被我拒阻在門外的事情?」她哼了一聲,「你是心疼她?」

「我不和你爭論無聊又無意義的話題。」他冷聲道︰「但是你要記住,不是所有人都會甘心被你耍著玩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縴細的手指又抓起一把草丟進水中。

「就好像你現在逗弄的這些魚,它們本以為你是要喂食給它們,所以才聚集到你的腳邊來,但是你一次次地戲弄它們,終有一日,它們累了,厭倦你對它們的欺騙,就會義無反顧地離開,即使你用再多的食物真心邀請,它們也不會回頭。」

「真的嗎?」她的肩膀一顫,「但它們只是魚。」

「魚也是有感情、有意識的,汝非魚,安知魚之樂?」

「魚尚且如此,更別說是人。」她長長地嘆息。「君二少很後悔娶我吧?」

「你給過我後悔的機會嗎?」他反問道,「從頭至尾,你都不曾給過我拒絕的機會,既然如此,我又有什麼好後悔?」

「這一生,從沒有人能這樣逼你。」她像是在苦笑。

「而你這一生是否經常這樣逼迫別人?」他依然在反問。

「也許……我是不懂得怎樣去對身邊的人好,雖然我是真心實意,但是……我身邊可以做朋友的人卻實在太少。」

他的聲音柔和下來,「如果你不總是把自己封閉在莊內,肯出來走走,就未必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搖搖頭,「如果走出來,神兵山莊就不再是神兵山莊了。」

「那又如何?」君亦寒的手輕輕按在她的肩頭,「即使神兵山莊不再是神兵山莊了,你卻還是你。」

她的肩膀一抖,一直背對著他的秀發稍稍偏移,從後面可以隱約看到她挺秀的鼻骨和細致的眉尾。

「你在東都時,對我不是這樣的。」

「在東都時,你和我說話也沒有現在這麼客氣。」

他的另一只手幾乎也要搭在她肩膀上時,忽然听到身後有人稟報,「君二少,禹州知府告老還鄉,路過此地,特來拜望,現在前廳等候呢。」

他立刻將兩只手都撤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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