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窗妻 第23頁

「抱歉。」他低低的說出這兩個字,然後慢慢地轉身離開。

金魚池邊的人依然維持著最初的姿勢,雙手舉在胸前,像是剛剛被人從手中抽走什麼重要的寶物。她的臉緩緩轉過來,那小巧的瓊鼻櫻唇本來應當如朝霞一般的艷麗,現在卻像是抹上了一層薄霧,因為眉宇間的躊躇和憂郁而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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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二少大婚,老夫沒來道賀,真是失禮啊。」前任禹州知府劉秉德是君家的老主顧,每年都會從這里訂購一些玉器。

君亦寒並不喜歡和人交際,說實話,他對當官的好感比那些富商更少,雖然這是他最大的主顧群,但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官家每年的俸祿有限,君家的玉器價高,這些大人們都是從哪里弄來的銀子買君家玉器?不用想也知道。

他本無心和劉秉德周旋,但是既然他是告老還鄉,又特意來辭行,也算是一片誠心,不得不勉力打起精神應付一下。

劉秉德嘮嘮叨叨地聊了一大堆的事情後,忽然話題一轉,問起了方玉華,「二少家中那位孀居的少夫人,不知最近可好?」

君亦寒心中起疑。好好的,問起她做什麼?但他仍客氣地回應,「堂嫂很好,劉大人問起她有事嗎?」

「嗯,是有件事。」劉秉德不好意思地說,「其實,老夫是厚著臉皮想來和你討門親事。」

「親事?」君亦寒此時心神一凝,「你是給誰說親?」

「給老夫的一個小兄弟,你不要誤會,我這位小兄弟今年不過三十來歲,妻子過世多年,一直沒有再娶,最近他說看上了一位女子,想托我說媒,沒想到他看中的是君家的少夫人。」

他的眸光一沉再沉。

听見劉秉德又說︰「你可千萬別誤會我這位兄弟的心思,他為人正直忠厚,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更何況他家世殷豐,絕不會虧待——」

「他為何選中堂嫂?」君亦寒忽然開口截斷他的話,「這世上不會有多少男子願意娶一個孀居在夫家的寡婦吧?」

劉秉德笑道︰「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曾經這樣勸過他,但我這位兄弟說,他在君玉齋買玉的時候曾見過少夫人一面,甚為傾心,所以並不介意她的身份如何,只是不知自己是否能有這個福份。」

「說了半天,你這位兄弟是哪位?」

「就是城東銀鋪的薛老板,薛時路,不知道君二少是否有印象?」

君亦寒當然有印象,薛時路也是君家的老主顧,雖然敵不過君、白兩家的財勢雄厚,但在東岳國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富賈。但,將他說給堂嫂?怎麼想都讓他覺得怪怪的。

「這件事我記下了,回頭會轉告堂嫂,同意不同意,自然還要听她的意思。」

「這是當然了。」劉秉德辦完事情,松了口氣,沒再多談,笑咪咪地告辭了。

但君亦寒的心中卻像是壓上一塊沉沉的南山石。

懊怎樣對堂嫂開口?如果說了,會不會讓她生氣?

就在此時,恰好方玉華陪著君老夫人到花園散步,路過這里,她在門口問他,「亦寒,听說你剛才去找司馬小姐了?怎樣?夫妻該和好了吧?」

但他卻是面沉如水,沒有半點愉悅開心的樣子。

她疑問︰「怎麼?心結還沒有打開?」

君爾寒看了母親一眼,難以啟齒。

君老夫人對自己的這個兒子一直是又愛又敬,此時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有話不便當著自己的面說,就對方玉華道︰「玉華啊,你先和亦寒聊聊,我自己去逛花園就好了。」

「是,娘慢走,我一會兒就過去。」她恭恭敬敬地將老夫人送走,又命下人陪護左右,然後才進了大堂,笑問︰「剛才這里有客?」桌上還擺著一對茶杯。

他點點頭,「是禹州的前任知府劉大人。」

「前任?如今他升遷了?」

「是告老還鄉。」

「哦,記得他已經年近七十了,也是該回家享清福的時候。」

「你……」君亦寒沉吟許久,終于還是問道︰「你認得薛時路嗎?」

「薛時路?」方玉華對這個名字很是陌生,想了好久才恍然想起,「是城東大吉銀鋪的薛老板?」

「嗯。」

「應該算是認得,他來買過幾次東西,我恰好都在店內。怎麼?他買的東西有什麼不滿意?還是想另外訂做?」

「都不是。」君亦寒輕聲道︰「他,請人來提親。」

「提親?」她沒听懂,「來君家和誰提親?」

「剛才劉大人來,便是為他說媒,說他……」他一咬牙,「說他對你情有獨鐘,有意娶你過門,問你意下如何?」

他一口氣說完,半晌沒有等到她的回應,只見她怔怔地在原地呆了許久,好不容易問出一句,「你不是在開玩笑?」

他嚴峻的表情其實已經回答了她的話,「你若不願意,我可以即刻叫人去答覆他,讓他斷了這個念頭。」

「那你呢?你怎樣想?」她本來渾濁的眼波赫然清亮起來,緊緊盯著他的眼楮,「你把這件事說給我听,是想听我怎樣答覆?」

「堂嫂的事情,我無權做主。」

「我不是讓你做主,只是想听你如何看待這件事?」

君亦寒輕嘆了口氣,「堂嫂,你是不是覺得,我將這件事說給你听,實在是不妥?」

「不是不妥,而是……明知故傷。」她的嘴角清冷,眼中是一抹無奈,「本來我已經輸了人,輸了陣,如今連住在這里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堂嫂不要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最怕的就是她心中會有這些誤會,但是眼前的形勢卻是他無法解釋清楚,也無法讓她立刻釋然的。

就在兩人在屋內同時沉默的時候,屋外有道淡青色的人影娉婷而立,本來是要進屋的,卻停在窗戶下面,舉步又回。

「亦寒,也許我這句話是不知廉恥了,但我只想听你說一句,當你決定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心頭是否會有隱隱的不舍和難安?」

窗外的人兒雙手緊握,側耳傾听著他的回答。

窗內響起了他的聲音,雖然很輕,卻很真,「我會不舍,因為堂嫂嫁入君家多年,吃苦耐勞,對生意鼎力相助,我不舍失去你這麼好的一個幫手;我也會難安,因為我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成真,該如何向家人交代,如何面對堂哥在天之靈,如何幫你堵住東岳國的悠悠眾口。」

方玉華淒然一笑,「原來只是如此啊,我忍不住又在心中期許了一次,這算是自作多情吧?你別笑,也不必為我這句話難過,我其實早就明白,你的心中只有了那個人的影子,自從那天在工房見到你和那個丫頭在一起,我就明白了。」

窗外的人影兒霍然抬起頭,只見那雙清如水的眸子中透出一片光。

「雖然你們是兩種人,卻是那樣的般配和諧,你看著她的時候,眼中的神采是我以前從沒見過的,如果你不是和司馬小姐定了親,我甚至想,也許你會娶她為妻吧。」

「還提她做什麼呢?」君亦寒的聲音听來有些疲倦似的,「她不過是一陣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能抓得住她?」

「你的心中真的不想她嗎?」她禁不住問。

許久許久之後,他才道︰「若是想她就可以留住她,我會天天都在心中想念,但是,她未必需要我的這份想念。」

一滴,兩滴,透明的水珠從窗外人的臉龐滾落,但是她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靜靜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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