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端起來暍了一口,皺皺眉,「有點苦。」
他沒說話,從托盤上的一個糖罐子里舀出一勺糖放進她的碗里,又用她的勺子攪拌了一下,說︰「再喝喝看吧。」
她再喝了一口。哎呀,這一回苦中帶甜、爽滑潤喉,和剛才的感覺完全不同,細細品味,似乎另有一種香味。
「真好喝。」她很沒氣質地咂咂嘴,「這東西叫豆漿?用什麼做的?」
「豆子。」他順手在她的嘴角一抹,抹去留在她唇邊淡淡的白沫痕跡,用嘲諷的口氣說︰「怎麼喝起來好像小狽一樣?」
「你才是小狽呢。」她笑著用湯勺去打他,被他用手臂擋了一下。
「喝完之後就走吧。」他淡淡道。
她的勺子停在半空中,目光定住,「你說什麼?」
「難道你要一直留在這里,讓所有人都發現你昨晚在我這里過夜嗎?若是被你家小姐知道了,你這條小命該怎麼辦?」
他把「你家小姐」四個字咬得十分重,果然見她臉色一變。
「你……在你心中,難道小姐比我重要?」小桃紅咬著嘴唇,「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什麼?」他古怪地笑,「我若是不喜歡你,自然不會抱你,但是你家小姐我不敢得罪,也不能為了你而得罪她,就好像當初皇上曾和我說過的話。」
「他說什麼?」
君亦寒臉色一沉,「他說,不能為了我而得罪神兵山莊。」
她的黑眼珠骨碌碌一轉,又笑了,「沒關系的,這里和小姐住的地方相距這麼遠,她不會知道的。」
「我這里不比神兵山莊,沒有那麼嚴格的規矩,剛才已經有丫鬟看到你了,也許不出兩天,我這里曾經有女子留宿的消息就會悄悄傳遍整座府院,到時候,你就更不好辦了。」
她輕聲問︰「若是小姐要殺我,你該怎麼辦?」
君亦寒無聲地一笑,「我當然會攔著她了。」
「若攔不住呢?」
他一低頭,「那就只有順其自然了。我收回以前的話,忘記一個人的確很難,我會一直在心中記得你的。」
「你!」她的臉色變得雪白,眼中卻是幽怨的怒火,將勺子和飯碗重重地一摔,掩住襟口,憤怒地奪門而出。
屋內,君亦寒靜靜地將她潑灑出來的豆漿擦拭干淨,然而與她剛才的憤懣不同的是,他的嘴角竟掛著一絲戲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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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少爺的房中居然有一個女子留宿?
這個消息果然如君亦寒所料,隨著那個丫鬟的口迅速地傳播開來。當方玉華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差不多全府上下都在談論這件事。
她當然吃驚不小,很想向他證實此事,但是衡量自己今時今日的身份,似乎無權過問。
午飯時,她過來工房驗看昨晚雕刻的一件顧客要的急件,控制不住地,眼楮瞥了床一眼,那里當然早已經收拾妥當,看不出什麼來,但他卻一眼看出她的心思。
「想問什麼就說吧。」
她斟酌地開口,「按理輪不到我來問你,不過如今府中已經傳遍,若是流言,總應該平息一下,以免……」
「不是流言。」他坦白道︰「昨晚是有人睡在我這里。」
「誰?」方玉華月兌口問出。
「她。」他沒有說出名字,但他知道她一定猜得到。
丙然。她沉吟片刻,道︰「是那個女賊?小桃紅?」
君亦寒微微一笑,從懷中輕輕拉出一枚玉牌,擎在手中輕輕地摩挲。
她從沒見過這枚玉牌,正好奇想問他來歷,但是仔細一瞧,卻發現玉牌中間瓖嵌的那顆珍珠晶瑩圓潤,似乎在哪里見過,再一深思,才恍然大悟,竟是在小桃紅的那雙繡花鞋上見過,但當時她的鞋上只有一顆,另一顆好像已不知去向。
原來那一顆竟在他的身上,還是隨身攜帶。
方玉華怔了怔,心頭淡淡的酸楚浮現,但她真正憂心的不是這塊玉牌,而是這件事的影響,「只怕這個消息已經傳到梅園那邊去了,如果司馬小姐知道了——」
「她知道又能怎樣?」他打斷她的話,「你以為她會在意嗎?」
「她畢竟是你的妻啊。」
「妻?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對,但是她對我,不夠坦誠。」
她疑惑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君亦寒盯著玉牌上那顆圓潤的珍珠,忽然抬頭直視著她,問︰「以你對我相知之深,你看我是個被人威脅就會退縮的人嗎?」
「我看……不是。」這也是她一直不明白的一點,他為什麼會如此輕易地被司馬青梅威脅而答應了婚事?但那時候,她只覺得他是為了保全君家而置個人幸福于度外。
「但我卻答應娶她,你心里一定很奇怪。」
此時她才隱隱覺得,原來他的心底還隱藏了許多心事沒有和她講過,而這些事情他之所以埋得如此之深,是因為和司馬小姐有關?
「常有人說我是石頭,」君亦寒自嘲地笑笑,「也許我是不解風情,又有著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脾氣。」
「我這麼多年不成親,不是因為白毓錦,而是因為我不希望娶一個我根本不喜歡的女人作為家里的擺設。這個女人也許不需要太美,或者多好的家世,但只要我心中認定了她,我就會娶她,而且一生一世,只愛她一個人。」
方玉華不由得驚呆住,她從沒想過他的心中會有著如此細膩深沉的感情,也沒想到他會主動向她坦白這些心事。
「如今你與司馬小姐或許還沒有情比金堅,但是感情之事要慢慢來——」
「我若不是已在心中認定了她,我不會決定娶她的。」他再次打斷了她,這一次他說出的實情讓她震驚萬分,「因為她是我喜歡的女子,所以我才願意娶她。但是她對我欺騙在先,我也不能讓她太過如意。」
「你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
君亦寒將視線投下,落在那玉牌之上,一字一字如琉璃般閃爍透明,又五彩華麗,「她自以為聰明絕頂,但是騙人總是露出馬腳,而我雖然是石頭,但並不愚蠢。或者我換句話說你就明白了,除了妻子,這一生我不會讓別的女人睡在我的床上。」
方玉華此時已經混亂得好像在理一團亂麻,一時間找不到線頭和線尾,也不知該怎樣將它們分扯開。
他說昨晚小桃紅睡在他的床上;
他說他不會讓妻子以外的女人睡在他的床上;
他的妻子是司馬青梅;
司馬青梅是神兵山莊的大小姐;
小桃紅是個女賊;
司馬青梅和小桃紅……
難道她們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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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芳徑里,手捋紅杏蕊。斗鴨欄桿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這曾是她最愛讀的一闕詞。但是今日,她把整本的詞集都撕了,將紙片丟在水中,看著那些金魚先是興奮地追逐著紙片,而後又失望地散去。
終有一日,它們累了,厭倦你對它們的欺騙,就會義無反顧地離開,即使你用再多的食物真心邀請,它們也不會回頭。
她欺騙了他嗎?毋庸置疑,是的。
但是她並非出自惡意啊,為何說謊容易,要說出真相卻是這麼的難?
終日望君君不至。從她嫁到君府來已經快十天了,但是他一直不肯來見她,她天天在心中期盼著,期盼著,終于他來了,卻和她說了那一大堆高深莫測、讓她心驚膽戰的話,甚至沒有和她對視一眼就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