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卷 第26頁

令狐琪翻開書,第一篇名叫「相思曲」。他不知道九哥為什麼此時忽然想听這首詩,但是看到他虛弱憔悴的樣子不忍拒絕,也不好多問,端起書認認真真地讀著,「正逢采花好時節,提裙含笑撲彩蝶……」

清稚的聲音伴隨著這首古老卻深情的小詩,在小屋中慢慢地流轉。

令狐九的眼楮始終輕闔,嘴唇卻慢慢地蠕動,跟隨著令狐琪的聲音無聲地齊讀。

「昔日有眉攬千度,今朝更有顰顰處。天上人間難長聚,無處不有相思路……」念到這里,令狐琪卻停了一下,喃喃自語道︰「世上真的會有這麼深厚的感情嗎?九哥,你相信嗎?」

令狐九沒有回答,眉心蹙起,像是不滿意他的停頓。

令狐琪只好一路繼續念下去,直念到「天地終有別去日,此情綿綿無計剪」,眼楮才從書本中轉開,看到令狐九無聲無息地躺在那里,沒有說話,好像是睡著了。

令狐琪把書俏悄放在他的枕邊,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家丁忙上前說道︰「十三少,丞相吩咐,如果你出來了,就盡快回府,不要打擾九少休息。」

「七哥怎麼知道我在這里?」他嚇了一跳,瞪著家丁問︰「是不是你通風報信的?」

「小的怎麼敢?丞相不知是怎麼知道小的在附近,叫人把小的抓過去訓話,小的也嚇得要死啊!」

令狐琪扁起嘴,「做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楮,活見鬼了,難道他長了八只眼不成?」

他嘟嘟囔囔地走在前,因為他的馬就藏在太醫院西牆後的大樹下,他必須走上一段路才能走到。

半路上他開口問︰「明天的早課是蘇老師上吧?」

身後那名隨侍家丁卻沒有回應,他不高興地轉身,「問你話呢,你……」他驀地呆住,身後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

「福海?你在哪兒?」他發聲呼喊,卻沒人回應,就在他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一把搗住他的嘴,沉聲道︰「不許出聲,告訴我,令狐九在哪里?」

一把亮晃晃、冷冰冰的匕首就橫在他的脖子上,令狐琪的心陡地懸起,頸部肌膚泛起一層寒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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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九是有察覺到令狐琪離開,但他沒有睜眼,因為他沒有過多的體力,也因為他的心還停留在剛才與令狐琪一起誦讀的那首詩上。

那樣古老的一首詩,卻不是講述愛情的美好,結局如此的淒涼,是不是想告訴後人︰這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夠攜手走完人生路的完美愛情本就寥寥無幾,所以在現實生活中不該抱有奢望?

唉!

他任思緒隨意地飄蕩,代替他孱弱的身體飄出窗外,飄到那漆黑的海面上,飄到那個人的身邊。

一襲冷風透窗而來。又起風了嗎?他感受著寒風打在臉上的濕潤和清冷,但是這股風卻好像是暖的?就在他微覺詫異的時候,一只溫暖的手悄然模到他的額頭。那只手是如此的暖,而他的額頭卻冷得像冰。

他倏地驚醒,全身血液倒流,雙眸似掙月兌了囚籠,睜開,鎖住,凝視——那個人的臉——眼前的人竟然是,黑羽龍盈?!

第十章

令狐九定定地看著眼前人,呼吸幾乎都被奪去,不知道沉寂了多久,觸踫在他額頭的那只手緩緩移開,他慌亂地月兌口而出,「你要走?」

「不,我來看你,暫時不走。」她真的坐了下來,就坐在床榻邊,雙眸靜靜地凝視著他的臉。她的面容上有著說不清的情緒,是哀傷,是憐惜,也是後悔。

「那一箭原本是射不到你的。」她必須要告訴他,她並不想把他傷得這麼重。「當時情勢所迫,我不得不射箭,但是……」

「我知道,我明白。」他微微一笑。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當時的矛盾和掙扎?他心里更清楚,當時那一箭的定勢本來是擦過他的身體,要從人縫中穿過去的。但是……

「是我自己選擇被你射中。」

他的話讓她震驚。

「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眼睜睜看著他迎向箭鋒的時候也有過擊垮神智的驚恐和懷疑,但都不如此刻,當他用這樣淡然的聲調告訴她實情,來得更讓她震驚。

「為什麼?」她怒問︰「你難道就不怕這一箭會要了你的命嗎?」

他深深地嘆息,「生既無歡,死有何懼?」

這八個字,在海上他便對她說過,但是她沒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會選擇去死。

幾乎把牙根兒咬碎,她盯著他的眼楮,「求死,原來是你唯一可以做的事,大戰之上,你,或者我,都沒有選擇死亡的權利!在我們的身後,還有多少雙眼楮在盯著我們?你要死給誰看?」

他的眸光震動,苦笑道︰「你說的對,我的確沒有權利選擇死亡。」剛才令狐笑有許多話沒有說出口,如果說了,應該跟她是同一個意思吧?

「或許你和七哥都以為我是逃兵,戰場上的逃兵,感情的逃兵,所以才以死作為逃避,但是我希望能用自己的死來喚醒你消失的記憶。」

不知道從哪里來了一股力量,他整張臉上都是光芒,「你冒險來這里看我,就說明你心中對我確實還有情意,小情,難道到現在你都還不肯承認?」

她喃喃地說︰「我不該來看你。文修說,如果我來看你,就是與黑羽決裂,再也沒有資格做黑羽的女王,但是,我還是來了,我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不做黑羽的女王不是痛苦,而是讓你解月兌。」令狐九用盡力氣想拉住她的胳膊,「你不是適合做女王的人,你是自由的。」

她甩月兌他的手,猛地起身,「算了,你別再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我來看你,除了因為傷了你而良心不安之外,還有別的事情要辦。」

「你要去哪兒?」令狐九一驚,這才意識到她此行的目的並沒有那麼簡單。

黑羽龍盈的眸中原有的那一片柔情忽然變成冰冷,「你猜不出嗎?能夠左右這場戰役走向的人只有兩個,那就是我和令狐笑。」

「你想殺七哥?」令狐九倒抽一口冷氣,「那是不可能的。」

「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她冷冷笑道︰「令狐笑以為他可以只手遮天,我偏不讓他如願。如果能抓住他,就可以改變一朝三國的歷史!」

「不,七哥絕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心驚得更厲害,「你是怎麼來的?」

「要多謝你那個十三弟。」她的唇角好像有抹淡淡的笑意,「他听說我是你的朋友,要來看你,就很熱心地為我帶路。」

令狐九怔了怔。十三弟,難道是他認出來她是小情,所以才幫她?但是……他的心頭閃過某種不安的情緒。

「十三弟他人在哪里?」他的氣息越來越亂,亂得她都可以察覺到。

黑羽龍盈的眉梢沉下,「他在大門外替我守著,你擔心他?」

「十三弟和七哥的關系,你、你大概不知道。」他急促地喘息,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黑羽龍盈本想離開,但是他現在的病況讓她不能放心,忍不住折回來,伸出一只手拉住他,將自己強勢又溫暖的內力渡到他的體內。

「我看到令狐笑走了,還派人跟蹤他的馬車,現在他大概已經回到丞相府了。」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但是她也有自信不會被人發現行蹤。況且令狐琪還只是一個孩子,剛才還那樣堅定地幫過自己,怎麼可能去給令狐笑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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