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歌!」她叫住正要離開的他。「你就沒想過退出嗎?」
「退出?」他似笑非笑地反問︰「退出哪里?四大公子的名號,這片武林,還是這個人世?妳剛剛不是說過,要回頭已是不可能,而我,也是如此。」
況且,他選的路,既然走上,就不會想過回頭。
當年他的娘是這樣選的,如今他同樣選擇。
「若是有一天,我累了,我退出,你不會阻攔我吧?」她輕輕地問。
他沉默了許久後才說︰「若妳離開,我就不再是行歌了,行歌與初舞是不可分的雙生子,妳忍心將我逼入絕路嗎?」
她的心陡然一沉。本不指望他會說出君澤那樣柔情萬千的話,更不期待他會說出,在他的身邊留下一片天任她飛翔,只是,怎麼也想不到,他的話會比她更殘忍犀利。
他孤獨蕭瑟,寂寞傷情,這是第一次相識時她就已經感覺到的,後來屢次進王府,不是為了君澤,而是為了溫暖他眼中的冰冷。
要是她走了,他就不再是完整的他。
她與他,是光影相纏,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
原來,他早已知道這個事實,原來,這份牽掛竟然也可以成為他反過來牽制住她的弱點。
說不出心頭模糊而起的痛,是傷感、失落,還是……面對命運的無奈?
第五章
行歌對楓紅設下的陷阱進一步張開了洞口。他答應帶孟如練進王府,楓紅自然不放心要緊緊跟隨。
同時,從楓紅的口中,初舞第一次知道鎮關將軍孫不老正在返京途中,而這次他返京的原因正是行歌一手策劃,要為吳王報朝廷之上與孫將軍多年恩仇的計劃。
當楓紅說出這件事,而行歌也當面承認之時,初舞不由得震驚地看向行歌。行歌沒有看她,或許是真的沒有察覺到,或許是在躲避她追尋質疑的目光。
之後她有些泄氣,吃飯的時候听楓紅和行歌一來一住明里暗里地斗嘴,她都不參與其中,直到那天晚上,行歌來房間找她,告訴她一個消息,「明天我們起程回京城。」
「怎麼?」她頗為吃驚。
「要送孟如練回去,順便也讓妳看看君澤。」他的嘴角掛著笑,但這笑容在她眼里看來卻異常的陌生。
前幾天,他抓住她的手,不許她投入君澤的懷抱,今日,他又主動將她送回。他說她是最了解他的人,但從他們相識的那刻起,她就根本沒有讀懂他。
「你都準備好了吧,」她淡淡地說︰「明天何時起程?」
「這樣平靜?」行歌坐在她身邊,「既沒有一點興奮期待,也沒有一點傷心憤怒?」勾過她的臉,他笑問︰「初舞,妳的心思還真的是很難猜啊。」
「難猜的並不是我的心,而是你的。」她直視著他,「為什麼又會去動孫將軍的腦筋?他為朝廷為國家辛苦盡忠了一輩子,難道你要害他不得善終?」
「孫不老仗著自己立下的軍功屢次對王爺不利。還記得十年前王爺大壽聖上所送的賀禮嗎?後來我多方查證,已經可以肯定那時候是孫不老在聖上耳邊吹風。」
「但當時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這幾年聖上對王爺的眷寵有增無減,何必還耿耿于懷呢?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行歌笑她的單純,「若非當日我勸王爺以退為進,明哲保身,又怎會換來今日的風光無限?但是不能因為孫不老的陰謀沒有得逞,我們就要放過他。」
「冤冤相報何時了?」她嘆氣,「無論怎樣,孫將軍功在百姓不是壞人,而王爺也並非沒有錯,這些年王爺權勢日益擴展,人人都說這個國家只知有吳王,不知有聖上──」
「這便對了。」行歌打斷她的話,「這些年我與王爺費了那麼多的心力,為的就是今日的局面。」
「將來呢?將來你們又想怎樣?謀朝篡位嗎?」初舞的聲音陡然高了許多。
行歌幽然笑道︰「何必要謀朝篡位,讓王爺背上千古臭名,只要能做曹操那樣的一代梟雄不是挺好?」
初舞狠狠地瞪著他,「總算你說出一句真心話。」丟開手走回自己的房間,將房門狠狠撞上,不願再和他說話。
他站在門口,手掌按在門上,停留了很久,最終還是垂下了手。
轉身,看著地上長長的影子,原來不經意時天已黑了。圓月初登枝上,清輝之下,他與影子無所遁形。
初舞說她不懂他的心,他又為何要執著地說初舞是最了解他的人?只因為他早已說過,初舞才是唯一可以與他並肩而行的人。
回京城,不是向所謂的命運屈服,不是要將初舞送回她來時的地方。
他與她,都不再是十年前青澀的少年。
今日名滿天下的行歌公子和初舞公子,早已成為了當世的傳奇。正如他所說,他們是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所以,即使天崩地裂,他也不會放她離開。
初舞,初舞……其實他所想要的,並不是心心相印的那種境界,只是如她這樣一個可以與他攜手相伴終生的人。
初舞,妳不懂嗎?真的不懂嗎?
他這一生用盡心機的對象不是孫不老,不是楓紅,不是雪染,不是無數的朝廷大臣、江湖俠客,而是她,只有她,這個讓他一見傾心的女子。
這一切,或許她真的不知道,而他,也不想讓她知道。
情愛的迷境中,他但願她能胡涂一些,胡涂或許可以減少痛苦,活得更單純輕松。
即使這點夢想對于現在的她和他來說,可能實在太難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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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箭如電,刺破了楓紅的手掌。
初舞飛身過去,急忙將解藥丟給他,急聲交代,「快用清水洗手,並將這藥抹在傷口上,要快!否則你這只手就要廢了!」
孟如練將楓紅拉走,她旋身盯著行歌,「為什麼?」
「為什麼對他動手,還要下毒?」他的臉色已不像剛才那樣鐵青,冰冷的笑意掛在嘴角,「若非這樣做又怎麼能讓他們單獨相處,有機會親近感情。」
初舞恍然大倍,「你在用苦肉計?」
「別人用苦肉計是傷自己的皮肉,我用苦肉計是傷敵人的皮肉。楓紅看起來正經,其實對孟如練早已動了心思,我這樣做也是在幫他,他若知道了,說不定會謝我。」
「那你不如明說給他听!」初舞怒而無語,一把揪下路邊垂柳上剛剛長出的女敕葉。
「近來好象妳總愛生氣。」行歌輕聲說︰「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那是因為以前你的心沒有這麼壞、這麼毒。」她幽幽地看著他,「行歌,我拚命想走近你,可是你好象距離我越來越遠。我們總有一天要分開的,到那時我希望留在彼此心中的還是一份美好,所以,我想向你求個情。」
他臉色一變,「妳知道我不喜歡被要挾,更不喜歡看到妳為了孫不老而拿我們的事情做要挾。」
「若我的要挾還能讓你動容,總算我的努力也算有點價值。」
他與她面面相對,四目膠著了很久,他先垂下眼睫,「好吧,我答應妳,會留孫不老一命,不會趕盡殺絕。」
她還是蹙緊眉頭,「只是如此嗎?」
「初舞,我已讓步,所以妳也別逼我太緊。」他堅定的口氣昭示了他不可轉圜的決心。「不要因為孫不老的口碑好就認定他是個好人,王爺的名聲惡就將他當做壞人。在官場做官,能做到這等官餃的,有幾個不是犧牲朋友,踩著肩膀才爬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