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爹對娘是真心的,否則不會這麼多年後還念念不忘,只是當時爹對元配夫人非常忌憚,也就是君澤的母親,而王妃又十分嫉妒我娘的得寵,處處找碴刁難。
「後來有一次,無意間,王妃發現我娘精通迷魂術這樣的神力,就散播謠言說娘是妖女,要來謀害王爺和全府上下。盡避爹全力保護,娘還是忍受不了府內眾人的敵視,四面楚歌,毅然決然地離開。
「那時娘已經知道懷了我,但她一走之後就沒有留下半點音信給爹,所以十七年中無論爹怎樣努力都找不到娘和我,直到十七年後我娘去世,臨走之前讓我帶著她的白發回到京城與爹相認。來到王府的那一天,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除了見到我的親生父親,還能看到妳。
「還有件事是妳不知道的。妳娘當年離京嫁給妳父親的事情並不是表面那麼簡單。其實她的出走和出嫁多少也和我爹有關。我爹是個風流種子,雖然極為鐘愛我娘,但是看到妳娘也不免動心,幾次挑逗都被妳娘嚴詞拒絕,最終逼得妳娘倉卒下嫁,遠離京城,斷絕了爹的念頭。
「而妳爹當年之所以會被突然調回京,必然是因為王爺念念不忘妳娘,想對當年之事有所彌補。他執意要妳嫁給君澤,也是對當年的遺憾在今日求得一個圓滿的結局吧。
「娘在臨死前曾對我說︰『霧影,去找到陽明姨娘,為當年之事代娘道歉。因為娘的緣故,害她倉卒托付終身給一個她並不愛的人,娘欠她一生幸福。若你有機會代娘贖罪,一定要幫娘達成這個心願。』
「我沒想到妳娘與我娘竟然先後辭世,她們姊妹十幾年不曾見面,也許上天注定她們要把所有的恩怨情愁都帶到另一個世間去化解。但是,娘也沒有說錯,她欠妳娘一生的幸福,我要代她贖罪。所以,冥冥之中我會遇到妳,所以,我將與妳追逐糾纏,以一生的專情為娘贖罪。」
手指撫過她散落在枕邊的長發,他的聲音低柔如風,「我講得太久了,初舞,妳是不是听累了?妳以前就不愛听故事,從不會要求我跟妳講我在外面做的事情,或是我十七歲之前的經歷,即使我知道妳心中其實好奇得要死。
「不過,也不用太著急。以後每天我都會跟妳講一個故事,這樣妳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驀然,一滴淚珠滑落出初舞的眼角。
行歌一震,急忙捧住那滴淚,欣喜若狂,「妳能落淚?妳能听到我所說的每一個字,對嗎?」
他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柔聲說︰「我會把妳救醒的,相信我!我說過,要和妳並肩江湖,怎麼可以讓妳躺在這張床上太久?我等妳醒來,無論有多難,我也要等妳醒過來。妳也不要放棄,等著我,好不好?」
雖然她沒有辦法響應,但是再度跌落的那顆淚珠卻真切地代表了她的心語。
人生匆匆百年,到底要浪費多少時間在感情的試探猜忌之中?又要浪費多少時間在等待尋覓當中?
等妳醒來,等妳的眼再次看到我。為了那一天,即使滄海桑田,我心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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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四十多天對行歌來說,是一段永難忘記的日子。
冰床已經做好,雪染每天早晚為初舞輸送真氣。行歌從侍雪口中得知雪隱城後的雪隱山巔上可能有千年雪蓮存在的消息,便不顧她的阻攔,冒著極強的風雪爬到山巔之上,整整一天,終于采到了雪蓮。
傳說雪蓮可解百毒,吃下雪蓮的初舞看上去氣色又好了一些。
侍雪則皺著眉看著他的雙手,「行歌公子,您的手還在流血,讓我為您包扎一下吧。」
行歌看了眼自己的手。剛才冰峰上堅硬的岩石冰塊太多,什麼時候扎傷了手他也不知道,過低的溫度和過分的專注,甚至讓他忘記了疼痛。
「沒關系。」他就以自己的衣衫擦了一下手掌,「麻煩妳幫我打盆水來。」
「公子要洗手?」
他笑著搖搖頭,「幫初舞洗發。這麼久沒有淨身,她肯定會很不舒服,只是她現在說不出口,若是醒過來,一定會怪我沒有好好照顧她。」
侍雪鼻子一酸。眼前這個看起來蒼白憔悴、衣衫已經被冰峰劃破,還沾染血跡的男子,真的是以前那個一塵不染、被世人稱為「謫仙」的行歌公子嗎?
因為在用陰寒之氣幫初舞祛毒,所以不能以熱水為她淨身,行歌只散開她的長發,用一把木梳輕輕梳理,然後以溫水輕輕幫她擦拭這頭濃密的烏雲。
從發根到發梢,他擦得很小心,生怕把一根頭發踫斷。
等到他確定每根頭發都已洗淨,為免在這種寒冷的地方頭發過于濕漉漉而凍結成冰條,他用一方白布將她的頭發包住,以陽剛內力將水汽蒸干,再為她編盤好長發,終于松了口氣。
侍雪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感嘆道︰「初舞姑娘如果醒來,知道公子為她所做的一切一定會很感動。」
「我要的不是她的感動。」行歌悠然說︰「只要她能醒過來,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直到七七四十九天終于熬過。行歌為初舞把脈,驚喜地發現她體內已沒有了被毒藥侵蝕的痕跡。
「要叫醒她嗎?」雪染問。
初舞之所以一直沒有醒,除了之前中毒過深之外,還因為他們為了保存她的體力而點了她的穴道,只要解開穴道,她隨時都可能醒過來。
等了這麼久,終于等到這一刻,行歌的手指卻在微微發抖。他的手觸踫到初舞的身體,遲疑了許久。
「公子不是一直希望初舞姑娘能醒過來嗎?」侍雪忍不住開口。
行歌一笑,那笑容中的復雜情緒難以言明,「不知道她醒來後會不會快樂。」
侍雪听了他的話,不知怎的,心為之一抖。雪染在旁邊拉住她的手,雖然他的手總是冰涼,卻能讓她立刻平靜下來。
行歌終于幫初舞解開了穴道,推拿了幾下,她的睫毛竟然立刻顫了顫。侍雪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雪染的手。
又過了半炷香的工夫,只見那兩片睫羽抖了抖,終于緩慢地揚起──
侍雪驚喜得幾乎眼淚都要流了出來,差點月兌口喊出初舞的名。
行歌坐在床邊,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像是生怕漏掉一絲她的神情動作。
那雙明眸,在緊閉了幾十天後有些不大適應屋中過于明亮的光澤,秀眉緊蹙,雙眸閉闔了好一會兒才再度張開。
她的目光先是有些混沌,很迷茫地看著眼前幾人,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麼。
行歌將她扶坐起來,將早已準備好的暖茶端到她唇邊。
她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然後才再度將視線調轉向眼前的所有人。
「初舞姑娘,妳終于醒了。」侍雪還是忍不住先開口,連眼中喜悅的淚水都壓抑不住地流淌出眼角。「以後可千萬別做傻事了,要知道妳傷害的是自己的身體,傷得最重的是愛妳的人的心。」
初舞困惑地看著她,蒼白的嘴唇翕張了幾下,「我,做傻事?」
吧澀的聲音,非常古怪的語氣,而後她的目光移向距離她最近的行歌,皺著眉看了他許久。
她僵硬地問︰「你,是誰?」
侍雪猛地一驚,張口結舌。難道初舞姑娘中了毒鬼門關前走一回竟然變得胡涂了?連行歌公子都不記得?
她不能想象行歌公子听到初舞姑娘這樣問他會是怎樣的傷心,因為行歌公子是背對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行歌公子的聲音卻溫柔如水,平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