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睡了很久,身體還不大好,不能多說話。再睡一下吧,醒來時,我會告訴妳我是誰,他們是誰。」
初舞雖然目光中充滿了疑惑,但還是柔順地重新躺下,明眸默默地瞅著為她蓋上被子的行歌,目送他們幾人離開。
「怎麼會這樣呢?」剛走出房門,侍雪就沖口而出地問︰「難道毒性還沒有祛除干淨?」
行歌神色淡定,「毒已完全解了,但是這種毒藥會迷失人的神智,她現在根本不記得她過去的事情了。」
她不可思議地再問︰「難道她連公子你都不記得了嗎?」
「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周圍的人。」
侍雪掩住口,看向雪染。
他微微蹙眉,「那你準備怎麼辦?」
行歌沉吟片刻,「她的身體還未復元,不能遠行。若是不打攪的話,我想在城中再做客一陣時日,等她完全復元我便帶她離開。」
侍雪急問︰「初舞姑娘什麼時候能夠恢復記憶?」
「也許……一生她都不會記起了。」
她輕呼,「那公子要怎麼辦?」
他淡淡地笑,侍雪還從未見過他笑得如此釋然從容,「讓她忘記過去的一切,對她來說或許是種幸運。」
「哪怕她忘了和公子的一段情?」
行歌笑著回答,「人在,情不會斷,既然過去的十年她能愛上我,未來的歲月我也有信心重得她的心。至于到底是行歌愛上了初舞,初舞愛上了行歌,還是任何一對無名無姓的男女相愛相守,又有什麼關系?」
他始終在笑,侍雪的心頭卻更加酸楚,強忍住眼淚不墜,身後的雪染摟住了她的肩,雪隱城中飛雪不斷,梅花暗香。
即使是四季為冬,依然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氣息慢慢降臨。
人還在,情不斷。
***獨家制作***bbs.***
深夜,行歌捧了一碗粥來到初舞的門前。門是開著的,她就坐在床邊,背對著門口,眼楮似乎在看著窗外的什麼東西。
他敲了敲門,「可進來嗎?」
初舞緩緩轉過頭,目光已經清亮許多,只是依舊陌生,遲疑了一下,說︰「公子請進。」
行歌微笑著將粥碗放在她手邊的桌上。
「這幾十天妳都沒有吃過什麼東西,瘦了許多,真想立刻給妳吃些好的,但是又怕傷了妳的胃,侍雪說,還是先吃點粥比較好。妳以前喜歡喝皮蛋瘦肉粥,但是雪隱城沒有上好的皮蛋,只好做了這碗蔥花咸菜粥,看看合不合妳的胃口?」
他洋洋灑灑說了好大一篇,語氣親切,用詞熟稔,初舞猶豫地看著那碗粥,最終還是捧起來,喝了一口。
「好甜。」她輕聲說。
行歌笑笑,「我和侍雪說妳愛吃甜食,所以她大概叫廚房多放了些糖。」
她捧著粥碗,默默地望著他,小心地問︰「你,很了解我?」
「是。」他說︰「我是這世上最了解妳的人。」
「我的名字,叫初舞?」
「是,夏初舞。那年我們在西湖賞荷,妳救了幾個落水的人,後來大家都說妳的輕功妙絕天下,就是在荷葉上也可以舞蹈。」
她還是蹙著眉,「這些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沒關系,不記得就不要想,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不需要牢牢記得。」
行歌的微笑是武林中盛傳的一道風景,據說沒有任何一個女子可以抵抗得了他的微笑,就如同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不迷戀月光的皎潔、彩虹的炫目,而不心生向往。
初舞在他的微笑面前也漸漸平復了眉心。
「那個叫侍雪的姑娘,說我不應該做傻事,在我失憶之前,到底做了什麼?」
行歌的手指掠過她的鬢角,「頭發有些亂了,要不要我幫妳梳?」
她困惑地看著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
于是他站在她身後,一邊為她梳理長發一邊娓娓道來,「我們吵了架,我傷了妳的心,妳就服下毒藥,好不容易我才把妳救活。」
「我那麼不愛惜自己嗎?」
「不,是我不對,我不該將妳逼入絕境。」
初舞幽幽嘆了口氣,「你是個好人。」
靶覺到身後的梳子像是抖了一下,他沒有回答。于是她問︰「怎麼了?」
「抱歉,我梳斷了一根頭發。」
「沒什麼,只是一根頭發而已。」
優美的聲音卻好象不再平靜,「不,我發過誓,絕不會讓人傷害妳一分一毫,但是每次傷害妳的人,卻都是我。」
她的睫羽輕顫,轉過臉,與他四目相對。
這一刻,他們好象回到了過去,那每一次的對視,都是深深凝望,只是每一次到最後她都會躲開,像是怕被他的眼楮吸去了靈魂。
或許,真的是因為失去了記憶而變得單純,她望著他,沒有半點退縮,只是目光中暗藏的那絲愁雲卻完全屬于過去的初舞。
不知相互凝視了幾個世紀,匆匆傳來的腳步聲終于打破了這個沉寂。
來的是侍雪,她剛要進門又及時止住了腳步,看到屋中的兩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抱歉,我來得是不是不巧?」
「不是不巧,是很巧。」行歌不著痕跡地呼出口氣,「有事嗎?」
「有人在城外要求見公子,說是從京城來的。」
行歌一怔,「是什麼人?」
「他沒說,不過他一身黑衣,我看好象是……羅剎盟的人。」
神色陡然冷凜,他低聲說了句,「幫我照顧初舞。」然後匆匆走出房門。
***獨家制作***bbs.***
雪隱城外,那個黑衣人的確是他羅剎盟的手下。
行歌面對屬下,神色冷峻,雍容威嚴,這一刻他不再是優雅溫柔的行歌公子,而是威震武林的羅剎盟盟主黑羅剎。
「出了什麼事?」
當日從皇帝寢宮強取靈芝之後,他曾順便留話給京城中羅剎盟的下屬,告知自己的去處。但若非出了十萬緊急的事情,盟中下屬絕不會千里迢迢找到雪隱城來,現身求見。
那名下屬滿身的征塵,單膝跪地,聲音急切,「盟主,京城出事了。」
「什麼事?」
「聖上在一個月前,突然下旨要王爺交出兵權。」
行歌眉尾高揚,「為什麼?」
「不知道。聖上旨意來得倉卒,而且明顯還有後招,王爺借病拖延,但形勢一天緊過一天,聖上甚至調遣了神武將軍率領神武軍將王府圍住。而王爺也沒有下令給親信說明應對之策,我出京時兩方只是僵持,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他雙眉緊蹙,「是誰讓你來找我的?王爺?」
「不是。屬下曾于深夜溜進王府,找王爺詢問對策,王爺卻說這件事不能驚動盟主,會對盟主不利,千萬不能讓你回京;屬下出門前,王府的君澤少爺叫住屬下,要屬下務必將這件事告訴盟主,說即使天下人都束手無策,盟主也一定有辦法化解這次的危機。所以屬下冒死前來,請盟主示意。」
行歌沉默許久,那下屬又低聲說︰「君澤少爺還有一句話,說他永遠以盟主這位兄弟為榮,只恨這二十多年中未能與盟主共敘手足之情。若有來世……」
他擰眉道︰「夠了,你在這里等我。」
他返身回到城內,找到雪染,直截了當地說︰「京城有事,我必須趕回去。」
雪染看著他,「初舞呢?」
「她還不能遠行,讓她留在你這里休息吧。」
「你已和她告別?」
行歌沉寂一瞬,淡笑道︰「不用了,我不會去很久。況且,她既已忘記我,我在這里還是不在這里,都沒有多大分別。」
雪染又道︰「倘若她問起你呢?」